
【江山·见证】【云水】孤烟直上枢密使狄青( 散文) ——汾阳三杰系列之二
走进汾阳,我钦佩的另一个大丈夫,是宋朝枢密使狄青,他生于汾州西河(今汾阳),他的人生经历让我倍感亲切,他是寒门子弟的典范,是天下人的一根接力棒。他从“无”走向了“有”,又从“有”回归到“无”,他似乎天生就是一种启示。他从砍柴割草的穷孩子到最高军事官枢密使,在那时草根成将军,严格到了几乎不存在,但在狄青身上出现了奇迹。
历史上宋朝是“重文抑武”的朝代,世俗等级森严,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这个定位在宋朝最为明显。家族等级划分细致,女子若嫁名门,并为主母,所生子女无论优劣都有可能封侯进爵,在家庭里有绝对话语权。女子沦为妾,所生子女连称母亲的资格都没有,叫姨娘,这是个充满侮辱性的称呼,家中地位低下,没有话语权,社会地位只是个标点符号,子女也难有出头之日。若家中有人被编入军籍后,即世代为兵,面部刺青为标志,有“武人贱籍”的说法。而狄青不仅出身寒门,且是替兄受过的戴罪之人,入了军籍,沦为贱役。而他的精彩是不服贱役,一点一点从零做起,“贱”是社会制度赋予的压力,平等是人的心境,也许他的励志情结就是要打破这高贵与卑微的局!他没有轻贱自己,反而以“刺青”为激素,以他的体魄和独特的军事才能,在西夏战争中崭露头角。战争需要忠勇战将,在西夏李元昊反宋,因抑武重文的观念,宋军士气不足屡战屡败,狄青自告奋勇,请缨戍边,孤勇善战常为先锋,四年间参加大小25战,身中八箭,他作战勇猛,谋略出其不意,尤其以“铜面具冲峰”震慑敌军,被西夏人视为“天神”,成为西北战场的中流砥柱。在平定侬智高之乱,他临危受命,率军南征,军纪严明,出奇致胜,在昆仑关夜袭敌军,大败侬智高,收复失地。此战被后世视为中国古代经典战役之一。
狄公因善战而重塑了自己,虽然文人墨客士大夫高高在上,品茶吃酒,琴棋书画都要弄出些格局,论起天下事满腹经纶,滔滔不绝,可谁在边界流血牺牲卫护他们的优雅?谁成全他们吟诗作画,对酒当歌乐趣?谁保证了市井繁华的骄傲?名将狄公不足以成为他们中间的一员吗?无论他们愿不愿意,由于狄青公战功显赫,皇家也不能不给一点尊重,宋仁宗力排众议把他提升为枢密使,这是宋代唯一的奇迹,一般来说,枢密使的职位都是由文官来担任,但行武破例还是首次。一个脸上有刺青的人,时代早已判他为贱役!和一群白面文官在一起十分扎眼,皇上也觉没面子,为给朝廷一点尊严,赐他一瓶药水,让他淡化了刺青和文官站在一起和谐一些。可是狄公说,不用了,留着刺青可以劝导天下出身寒苦的士兵,只要学好,只要有正智,正见就会有出路。可见有多少士兵固步自封,自暴自弃,套着枷锁等死?
那时,他说这话的时候,不知皇上做何感想。试问:为朝廷打天下的人都该是贱役吗?正是这些被视为贱役者,为朝廷保证了安定,可他们是人,他们不该是贱役!
这是笔者我替狄公怒吼了一声!
他身中八箭,这八个箭孔是否都在怒吼“不”?要不然那为何是“八”呢?蔫知不是暝瞑中的隐喻?可他的话语温和,具有劝世情怀。也许是他经历过沧海桑田后的淡定?在战场上他带着一丛丛火焰,他要改写自己的命运,他要重塑自己,脸上的刺青就是他的意志,血雨腥风就是他的恩赐,死去,刺青随身消失,活着就是激励!改变它!强者就要破局!只要还怀揣着火种,随时挺直腰杆,向蒙昧的世界孤身走去。是的,他以孤勇者的姿态,来世间走了一遭,他成功了!这是寒门子弟的一次誓言!
由于他突颖而出,面带“卑微”的刺青和“高贵”的文官们同站殿前,一定不时会发出轻视的窃笑。他们纷纷猜忌他的社会背景,唐朝名相狄仁杰,也是山西人,莫不是与他有亲缘?结果不是。他就是凭自己这一苗孤烟直升,奋斗到枢密使职位与谁都没有关系。因皇上赏识,也有人好意提醒他,为何不跟狄仁杰攀上宗亲关系以显家势作后景呢?但他说,不用了,自己就是个寒门子弟,不必攀高结贵,做好自己即好。
如此有见识,还不足以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吗?他是从死人堆里滚出来的,没有“入乡随俗”的本领,别人纷纷投朋友,号弟兄,拉关系,走门道巩固地位,囤积势力以显身份。他却洁身自好,我行我素,并没有因为贫穷过而贪欲横生,也没有因为富贵显赫而自满傲骄。他真正以身示范孟子的大丈夫精神:“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气节。
作为女性,我欣赏这样的男子,我一直向往这样的传统人格,他不同于有家势的子弟,一出生就垫高了他们的地位,他孑然一身登上珠峰,那是怎样的骄傲?他如孤冷的雪山,高处不胜寒。他的头颅不是为了讨好太阳,而是为了树立人格坐标。我膜拜这样的节操,他是人间的“清道夫”,世上有几人可与他比肩?真可谓:无人扶我青云志,我自踏雪至山巅。他是暗里的星辰,是俗世中的清醒,是行走的诗篇,是贫寒筑就的坚定,不因势单力薄而折腰,不为繁华而迷眼。他的步伐永远朝着心之所向,不索取攀附,不屈于世俗,独自清风对明月。
然而,他终因不以“正常”出牌,被“重文抑武”的世风,娇纵起来的文官们排挤出去了。庞大的权力关系,每时每刻都在支配和控制,随时会把一个他们认为的“异端”踢出阵营,没有对与错,说你错你就错,不错也错。真正犯罪的是集体意识,扼杀的往往是个体精神的精彩,他们会异口同声讨伐他:不允许!你好了,我们怎么办?你清廉了,我们涌上的贪婪如何自处?他虽立下赫赫战功,保住了家国的安定,朝廷不能不给他一点尊严,但他还是被流放他乡了,因为他不属“他们”。
那一刻,狄公是什么心情?也许是哈哈一笑,拂袖而去吧?他从“无”到“有”破了局,这便是他最大的勇气,一个人最强大的状态,是破局之后,不入局,独行天地之间!他只要一个证明,证明自己的才华和能力不输权贵之子,已经足够!没有人能替代他的经历,他亲自见识了这个世界的模样,这是他蜕变的过程,他打破了自己的困局,打破社会既定思维的枷锁,他没有被人性的弱点奴役,没有被集体的昏庸同化,尽管他身后是一条血路,那又怎么样?他告诉那些市侩小人,什么是大丈夫,大丈夫应当怎样?完成了这一命题,我以为这就是他最大的精彩!有多少人凭着家势横行于世,可狄公凭得就是一身孤勇,即便流放又如何,他已成为自己的光,不需要谁来拯救,他自己手里握着照见前行的火把,从喧哗至寂寞人生不都是在无常中渡过的吗?
尘归尘,土归土,雁过留声,人过留名,自有后人解读。狄公如今有一座墓碑,静静地座落在生他养他的故乡汾阳,这座墓碑不是当朝所造,是清朝末年才筑起的,可见他的青史流传已久,历久弥新,不是因为功高权重,而是因为他的人格力量,精神对抗,为寒门子弟擎起一面旗帜,获取了一个证明而流芳千古!我膜拜狄公的正是这种孤勇,人生就是一个过程,其结果不都是一堆黄土吗!帝王死后是一座陵,穷人死后一堆土,而狄公死后是一面碑!
恶者取利,善者流芳,典范的作用都是错位出现,历朝历代不都是这样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