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星】种植春天的人(散文)
老刘看上小区外面那片被搁浅的房子,他不是想住进矮趴趴的房子里,而是看上这个地方。房子已经不是房子,房顶被拆掉了,木头门窗让人取走,当柴禾烧了。只剩下一具空壳,空壳的地基,可以拾掇拾掇,借一把镢头,刨一刨,松松土。挥动镢头,趟出一条垄。沟里栽土豆,垄台点几粒玉米种,或者芸豆,菜豆,梅豆。几颗黄瓜,丝瓜。关于辣椒,茄子,葱,蒜。另起一块地,对了,韭菜不能缺席。现在,农业站卖的韭菜种子,韭菜叶粗宽,根部紫色。口感甜,却不如老品种的韭菜耐嚼。老刘的意思是,回老家将菜园子一铺炕大的韭菜,挖出来,带着泥土,移植到城里,开垦的地上。老家的韭菜地,委托邻居三叔打理了。要是贸然挖走,他们会生气。我打电话问三婶,怎么个意见?三婶沉吟片刻,不冷不热的说,菜地是你家的,我不好发言。我听得弦外之音,也就偃旗息鼓。想种韭菜,现去站点选购。
生菜,苦苣菜,也挠点。一样一样,绿油油的。一旦时机成熟,摘来洗净,码在白色的盘子内,端上桌绝对是秀色可餐。
在城市,一枚土豆,一根红薯,一棵白菜,一个辣椒,一根水萝卜,没有钱,你买不到。离了钱,寸步难行。老刘的想法,我很赞同。也准备付诸实施,在闲置的房子前,撒目许久,发现大半的房子和空地,被占领。垦出规规矩矩的一片片田地,用巴掌大形容不为过。就是如此狭窄的空间,人将它无限提升。各种小菜闪闪发光,风一吹,柔柔弱弱,很精神。水嫩水嫩的,掐一下,一包汁儿。看着看着垂涎欲滴,口水也下来了。这一爿一爿的菜地,都是谁的?肯定是附近的人所为。问题来了,废弃的房子,归谁管?我们大张旗鼓来垦荒种菜,会不会有人出面干涉?辛辛苦苦种好的地,来人争抢如何处理?
老刘说,要不问问物业的?他们应该知道,这片废墟有没有人占据?引起争议不划算。
一不做二不休,我俩推开物业办公室的门,问物业经理,那片房子归谁所有?物业经理说,他也不清楚。反正不是博尔泰房地产的,既然是废墟,想必没人在意。种就种吧,撂荒也是撂荒,可惜了。
物业经理一番话,给老刘吃了一颗定心丸。也是,扔了也是扔了。种上菜,不板结土质,真有人追究,不妨把地还他。
镢头不用借,老房子里住着一系列农具,什么铁锨,犁铧,镰刀,镢头,锄板。一用俱全,老刘开车回去,搬来摆弄菜地的家什,还盛了好几袋柴草垛底的泥土,我俩选中一个地段,房子里的破砖碎瓦,石头,得一点一点搬走。往哪搬?从空房子到平坦的路况,有二十多米远。就得用独轮车推出去,轿车拉不了独轮车,老刘让屯子里来城市买农用物资的四轮车,捎过来。逢休息日,我和老刘起个大早,四点半左右,日头就出来了,大地一片金黄,城市也醒了。车一辆接着一辆,上班的,下夜班的,上课的,人们匆匆忙忙,步伐急促。一树的槐花,香气缭绕。一城的鸟鸣,我来不及梳洗,和老刘下楼,把寄存在超市门口的独轮车推过来,在选定的废弃房子忙活,搬石头,砖头,水泥块,推到道边放垃圾的位置,好长时间没干粗活,我的手心磨出大血泡,不小心破了,碰水火辣辣的疼。利用三四个休息日,终于腾出几铺炕的面积。开始平整地块,打垄,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种子站在华丰大厦旁边就有一家,遛遛哒哒去种子站买了韭菜籽,葱籽,黄瓜籽,芸豆种,生菜籽等等,回来后,又把地垄划分一下。种菜不能顶着大毒日头,中午,在兄弟拉面馆,一人吃了一碗拉面,要了两块猪骨头,一盘小咸菜。老刘喝了一瓶啤酒,回楼小睡了一会儿。三点钟,太阳没那么强烈了。风大了,有四五级。下种,不然,明天早班,没空种。
在老家种菜时,必打几桶水,豁了垄沟,先浇了水,润一润,再落种。城里不行,没井水。距离我住宅楼尚有一段距离,只好干种着,盼老天落一场不大不小的雨。雨后,菜苗儿齐刷刷破土而出。
菜种下地,我就一直上班,一晃一周过去了,老刘和我一样,都在上班。好歹休息一天,老刘巴巴的说,赶紧去菜地瞅瞅,不知道什么样了?
来到菜地,眼前陡然一亮,一星期不见,地垄上拱出绿茵茵的小菜苗!我想了想,这七天就没下雨,难得上天让菜苗长得这么旺盛!老刘绕着菜地兴奋的走来走去,照这样看,今年春,不,今后几年内不用买菜了。种一点,就够我们一家三口吃得了。不像在超市买得菜,不是纯绿色蔬菜。
菜地种了好多天,无人来问,也没破坏。我和老刘就放心了。
过了两天,菜苗该疏离一下,蒹了一小袋生菜,小白菜苗。回楼洗净,煲汤,搁了一把细粉丝,一把黄蚬子,老刘倒了一杯酒,一口酒,一口汤。滋滋巴巴抿了抿嘴,在城里能有块自己的菜地,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儿。
好景不长,我们给黄瓜苗搭了架子,栽了十几棵茄苗,辣椒苗,还栽了一些红皮蒜。小菜园的土豆苗也长老高了,开了一朵一朵白紫色的花儿。有蝴蝶,蜜蜂来造访。没事的时候,坐在菜地,看着绿生生的菜园子,两个人会心的笑了。
有一天,老刘先下班回来的,我打开防盗门,见老刘一脸阴沉的坐在沙发上,我问怎么了?老刘说,在小区外那块菜地被人要走了。
我愣住了,菜都长这么大了,凭什么给他?老刘说,那是人家的房子,即便搬迁走了,也是人家的。我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往日的一幕幕涌上心头,那块地倾注过我们不少汗水和精力,我的手心磨破的血泡,也刚好利索。说没就没了?我不甘心,老刘说,不甘心也得放下。不和他们计较了,犯不上。不该是咱的东西,咱不该拿……
我那晚没吃饭,翻来覆去一宿没睡好。第二天,老刘休息,买了很多保温箱回来,把之前在老家带回来的柴禾垛下的泥,一一码进保温箱,撒上菜籽,将菜地搬到楼道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