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园】请收起你的小心眼(随笔)
临近中午了,暴烈的太阳光直直地倾洒下来,白得让人刺眼,灼得人火辣辣地痛,穿的确良衬衫的人们背上盐渍斑斑,汗珠子顺着脖颈沟壑滚进衣领,在布料上渍出层层云纹。尽管如此,很多中老年男女依旧不肯离去,大体排成歪歪斜斜的两列,等候在国公娘娘庙前,人们都是为打山泉水而来,或者拉着拖车,或者骑着电动车,或者开着小汽车,带着大小不一多少不定的水桶而来。
我将自己的四个水桶也一样放在队列里候着,人却坐在旁边的桂花树阴下歇着,玩着手机,时不时瞅一眼前边三四十个水桶跟进的进度。
突然间前边有人大声地嚷着:“你没道理!你没道理!”
我循声望去,一个五十多岁,个头较高且粗壮的男子A正在挥舞着右臂由上而下指着水塔旁边的一个稍矮的老头B,大声呵斥着。
而那老头B也并不惯着他﹕“还想打人么?你不讲规矩。你不讲规矩,还想打人么?”……
两个人就这么対骂着,旁边众人只是窃窃私语着。
我走过去,询问是怎么回事?有人告诉我,原是那汉子A耍了个乖张——将二十个水桶分作两列,哪边水流得快便移桶换位。
这便引起大伙儿的不快了,只是怕惹祸上身都不肯明白表露出来,唯有B眼里揉不得沙子才大声斥责着。
我接口道﹕“公共道德还是要的,公共秩序也还是要的,大家都要换位思考,将心比心!”
我的话音落在滚烫石板上,立马激起一片应和声,A也就不再出声狡辩了。
其实这山泉水真的来之不易咧。早几年靠着善男信女自发捐钱才建庙修坪钻了个八十米深井,又凑钱置办抽水储存设备。以后靠着每年重阳前后办三天庙酒,草台班子唱《刘海砍樵》、《四郎探母》、《小姑贤》等等花鼓戏,乡民们随缘捐些香火钱才得以维持的。平时也在庙里设了个功德箱,由着人们随意表示。然而我似乎还听说过几年前某个庙里的功德箱里的钱竟然无端不见了,如果因果真的有报,不知道那人会有怎样的前世今生和来日呢?
也还有人提议,以后打水得象征性地收取五毛至一元的钱款为好,一个人最多允许打四五桶水,这带有公益色彩的东西不能够用来盈利。立马就有人回应道:“那不可能的,我早就注意到庙会那几天几乎没有几个外乡人来打水,因为他们不愿意出钱,众目睽睽之下他们自然也不好意思来的。”
是的,我晓得这是实情,不过说出来毕竟有些歧视远方来客的意味,他们收入原也不怎么丰厚,背井离乡还得租房讨生活,着实不易啊!
……
骑车走在归途上,打水的人们往络绎不绝,我忽然想到这山泉简直就是面镜子。照得见贪嗔痴,也照得见羞耻心。那些排队时偷挪的水桶,功德箱前缩回的手,暗夜里辗转的愧怍,还有那些不顾明文劝止当众接水洗桶的人们,都叫泉水裹着,汩汩流进青苔覆盖的深井,任凭明白人评说。
2025年5月28日星期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