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武汉手记(散文)
一
走进武汉市区,我的目光在急切地追寻着,那个耸立在心目之中的影子。在那碧波荡漾的长江上,横跨着好几座大桥,其中的一座在亮丽、光鲜的现代化桥梁之中,色彩显得那么的灰土,甚至有些低矮。然而它在我的眼里是那么的威严、神圣,并且还带有几分霸气。是的,不用去问谁,就知道那一定是武汉长江大桥。
武汉长江大桥是湖北省武汉市境内连接汉阳区和武昌区的过江通道,位于长江之上,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修建的第一座公铁两用大桥。也是武汉市重要的标志性建筑之一,素有“万里长江第一桥”的美誉。
武汉位于中国腹地、长江中游,汉水就此汇入长江,拥有重要的地理位置优势,曾被孙中山先生誉为“内联九省,外联海洋”的大商埠。至清末时期,武昌为湖北省会,汉口为商埠,汉阳也发展成有一定基础的工业基地。1906年京汉铁路全面通车,而粤汉铁路也在修建当中,建一座大桥横跨长江、汉水连接京汉、粤汉两条铁路构想,也为社会各界所关注。
然而,这个构想随着江水流淌而去,成为一个悠悠的梦想。岁月流逝,日月如梭,转眼半个多世纪过去了,直到旧中国覆灭,新中国诞生,这个梦想才真正变成了现实。
1955年9月1日,武汉长江大桥开始动工,历时两年,于1957年9月25日竣工,并于当天下午举行了正式试通车。大桥建设当中,一直得到毛主席等党中央领导的亲切关怀。1956年6月,毛主席从长沙来到武汉,第一次游泳横渡长江,当时武汉大桥已经初见轮廓,他即兴写下《水调歌头•游泳》一词,其中有一句广为流传。“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正是描写武汉长江大桥的气势和重要作用。
江面上商船游弋,从大桥下经过,汽笛声声,似乎在向大桥致意。大桥以器宇不凡的气质,泰然处之,此时的沉默似乎更有价值。一条河用不着装下什么,只要装得下时光,就把所有都装下了。江水浩渺,映彻出的身影是一条通透的五彩斑斓光晕,我被此时的大桥所迷醉。
我来到大桥之上,这里所看到的细节有着不一般的语言文明,让人不觉耳目一新。桥面上下两层,在正桥的人行道外缘,铸有各种飞禽走兽的齐胸栏杆,大桥两侧是对应的花板。没想到啊,内容真的够丰富!看吧!有孔雀开屏、鲤鱼戏莲、喜鹊闹梅、玉兔金桂、丹凤朝阳、雄鸡报晓、鸟语花香、猕猴摘桃等,极具民族气息,可谓匠心独运,精美至极。
二
说到武汉长江大桥,就不能不说说黄鹤楼。黄鹤楼位于武汉市武昌长江南岸。在三国吴黄武二年(223年),吴大帝孙权修筑夏口城,于城西南建设军事楼一座,用于瞭望守戍,此楼即是黄鹤楼。
黄鹤楼之所以声名显赫,还要归功于唐代诗人崔颢,那一句“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的诗句,让这里名声大噪,又因这首《黄鹤楼》的七律诗,黄鹤楼有了“崔氏楼”的别称。到了唐代时期,黄鹤楼已具规模。然而,由此开始的千百年来,战火频仍,刀兵四起,黄鹤楼屡遭涂炭。仅仅在明清两个朝代,就被毁掉达七次之多。历朝历代尊奉“国运昌则楼运盛”之说,先后重建和维修黄鹤楼有十余次,也是屡建屡毁的重要原因。
离我们最近的一座黄鹤楼,建于同治七年(1868年),毁于光绪十年(1884年),遗址上只剩下攒尖铜顶一座。往事如烟,一座城的悲怆命运竟然能叠加到一座楼的身上,让人不能不唏嘘再三。一次次烈火焚烧所留下的残垣断壁,是宣泄一种情绪的暴怒。而将支离破碎的肢体又一次次的缝合,是在抚慰痛苦的哀鸣吗?伤口的隐痛一次次在提醒着我们,却又要加深伤口的痛感,这是为什么?这些又都归罪于谁?
充满苦痛的城市,被江水载去了太多的苦难。是的,那些鲜血泼洒的土地是要有清水去洗亮的,浸染悲痛的土地是要有水来释清的,历史无非是江水流过。历久弥新,一座城就这样在沉沦之中重生,一座楼如浴火之凤,有了振翅飞翔之功。
1956年7月,武汉市人民委员会批准成立了武汉黄鹤楼重建委员会。1957年武汉长江大桥武昌引桥占用了黄鹤楼的遗址,1981年10月黄鹤楼重建工程正式于原遗址一千米之外的蛇山山顶破土动工。1985年6月黄鹤楼正式落成,同年11月,黄鹤楼正式对外开放,在此,一座崭新的黄鹤楼重新矗立起来,并以全新的面貌出现在世人面前。
这座新黄鹤楼秉承了老黄鹤楼的特点,上下分五层。主楼为四边套八边形体、钢筋混凝土框架仿木结构,通高51米,底层边宽30米,顶层边宽18米,飞檐五层,攒尖楼顶,顶覆金色琉璃瓦,由72根圆柱支撑,楼上有60个翘角向外伸展;楼外有铸铜黄鹤造型、胜像宝塔、牌坊、轩廊、亭阁等建筑环绕,整座楼形如黄鹤,展翅欲飞,檐下四面悬挂匾额,正面悬书法家舒同所题“黄鹤楼”三字金匾。
关于黄鹤楼的得名,有“因山”和“因仙”的说法。因仙说法是有仙驾黄鹤而来得名。因山是黄鹤楼建筑在黄鹄山上,古代“鹄”与“鹤”二字一音之转,互为通用,故名黄鹤楼。因山得名的说法奠定了地理学的基石。因仙得名的说法,让赏楼者插上了纵横八极的想象翅膀,满足了人们的求美情志和精神超越需求。两者说法各具功能,相得益彰,今后必将彼此映照,共存于永久。
三
伫立长江边,我的左手边是大桥,而身后不远的右手边即是黄鹤楼。它们看似相隔很远,其实是很近的,仿佛由我牵手,把它们拉到了一起。
当我站在楼顶,看长江浩渺苍茫,巨大的身躯在不停地扭动着,而我却要仰视,那是立体的江水,那是行走着,奔跑着的江水。因势利导的水波,会随时改变着自己的形态,峭拔处急峡奔流,平展土地上铺展,激流狂啸,低吟浅唱,极尽河流之畅快。
就在我脑子一片混沌之时,一阵清亮的歌声如醍醐灌顶,令人茅塞顿开。“你从雪山走来,春潮是你的风采,你向东海奔去,巨浪荡涤着尘埃……”啊!长江是大武汉引以为豪的最大风景啊!我幡然醒悟。
浪花荡涤去所有的尘埃,每天都以崭新的姿态去面对尘世。一江之水,究竟有多少东西可以放进那里面去奔流?天与地,日与星,还有什么?还有历史,是的,长江是历史苦难的亲历者。流水无意去苦留什么,所有的一切都将流去,新波推旧浪,任世事骚动,任时代狂躁,都挣脱不掉光阴流水。
大桥卧波,金顶映水,一条江把它们的命运紧紧地拴到了一起。风景是要保持一定距离的,我深深地懂得这个道理。当我踏上楼梯的登临高处,脚下的江流好像是一条细细的飘带。风声在耳边细语呢喃,景观高度凝重浓缩着。
湛蓝江水如一条蓝色丝绸,缠绕在大武汉的身上,平添了许多浪漫的神韵。那桥、那楼、那人被包裹其中,我不由地伫立在那里,生怕这摄人心魄的美景被任何一点点的动作所破坏。我第一次感受到大江之美,清得纯粹,美得冷峻,让人简直不敢靠近。因为这般美,我不敢去把曾经窝藏于心的美感流露出来,羞怯得让人不敢见人啊!那里还能照见人影吗?那里夹带着的混浊太浓厚,太沉重,怎么就觉得看不清真面目呢?时至今日,那些被滚滚红尘湮没的天姿丽质又重新凸显出来,就是因为面对的是长江这素面朝天的质朴与大气。
不能不感谢大自然的造化,不能不感叹有了一次认清自己的机会。我从远方走来这里,说仔细些,我就如同一滴水,在寻找一个渴望抵达的过程。这是一种充满诱惑的心理挣扎,这一滴水是需要一条可以融入的河流的。来到长江边,这滴水便有了真正的融入。谁不想拥有一条河流呢?长江汇聚了无数条河流,那是汇聚了许许多多的愿望,因而有了一种高亢而坚韧的认识,便有了惊世骇俗的雄浑之美。它引领着我们走向一个犹如天空一样高远的地方,从而不仅仅战胜了邪恶,更是远远地超越了邪恶及其带来的苦难。
江水的律动是富于节奏感的,我静静地感受着,心底满是绵绵的感动。满江的波浪细碎,轻轻地摇着每一只过往的船。摇它的是江水的绵柔,是江水母性的温馨。随着江水细密的一曲眠歌,仿佛要慢慢地进入到梦乡。循着一条江的畅游向东望,厚重的堆积在这座城市如山一般高峨。这是一次精神上的凝重之旅,适合把生命之中的时光放到一条江里去奔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