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雪年(散文)
今年,这都进腊月了,可还看不见雪花的影子。我们江淮分水岭地区,相较于北方的冷,可以说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算什么。所以,降雪一般比较晚。一般在农历冬月下旬至腊月,再到次年正月上旬,这个时间段是最容易下雪的天气。但是,有时也有例外,就是暖冬的时候有时只下雨或者雨夹雪。
小时候的乡下都是土路,一下雨就会泥泞,造成交通不便,也不便于过年搞卫生。有些年份,过了小年天还在下冬雨,父亲和乡亲们总会唠叨:“看来今年要过个邋遢年了!”但如果是下大雪,大家就会很高兴,包括我们小孩子。因为对于大人们来说,下雪天,只要不是那种暴雪,对交通的影响不大,土地面有雪盖着也不会泥泞,脚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就像踩着音乐的节拍在走路。对于我们小孩子来说,下雪天可以和村里的小伙伴们玩打雪仗、堆雪人的游戏了。
过年那天,我和大哥是最忙的,其实往往在年三十的前一天我和大哥就开始忙了。大哥和我在搞好自家卫生的同时,还要一起帮助乡邻们写春联。有的年份,经过一夜的北风呼号,年三十的早晨一开门,就像是打开了一个童话世界。院子里、树上、屋顶上都被老天这个神奇的魔术师给盖上了一层雪白的棉絮,把堂屋里都给照得雪亮,让人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打扫完屋里的卫生,扫完院子里的雪,母亲开始做早饭。我和大哥把堂屋里的八仙桌给移到堂屋中央,把早就买好的对联纸给摊开折好,开始写春联。大哥屏气凝神提笔挥毫,我伸出一双被冻得通红的小手帮忙牵纸头。屋外还在纷纷扬扬下着雪,偶尔能听到树枝上的雪掉落的声音。屋里很安静,只能听见大哥的毛笔在火红色的对联纸上刷刷点点的声音,还有我牵纸头的小手被冻疼了,不停地哈气的声音。往往正在写着呢,院子里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匆匆脚步声,是村里的乡邻们拿着对联纸来找大哥写对联了。中间匆匆吃完母亲早上做的挂面汤圆,我和哥哥要一直写到下午三四点钟过年前,忙且充实着。
下午三四点钟,我和哥哥刚把自家和乡邻亲友的对联写好,外面就响起了零星的鞭炮声,这时在厨房忙碌年夜饭的母亲就会很着急,催促我和大哥赶紧贴春联。改革开放的年代,乡下人的心气都很高,无论是生产或生活,大家都是你追我赶,不想落在人后,都想把自己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家里的木门早就被我和哥哥打扫干净,浆糊早已被母亲打好,我和哥哥一起协作,很快就贴好了对联。堂屋的大门爱贴“江山千古秀,祖国万年春。”有时是“瑞雪飘飘兆江南塞北丰收景,爆竹声声传各族人民欢乐情。”等等吉祥对联,其他的还有院子大门的,厨房的,卧室的,灶前的,鸡圈的,猪圈的,都分门别类一一给贴好,反正都是吉祥喜庆的词。有时,还会买几张崭新的年画给贴在堂屋里。年画吉庆有余是一个穿着红色肚兜的胖娃娃骑在一条红色的大鲤鱼身上;福星高照则画的是一个老寿星,手里拄着一个挂着宝葫芦的拐杖。在这样的烘托下,红火喜庆的新年气氛就出来了。我父母他们那个年代的人,很多都是不识字的,难得我的父母都识字,父母这时都放下手中的活,念着门上火红的对联上的对子,看着堂屋里崭新的年画,脸上溢满了幸福的笑容。在白雪和火红对联的映照下,父母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红扑扑的。为生活操劳了一年的父母,难得见他们笑。
大哥是老大,放鞭炮也是大哥的活,大门外,我和弟弟捂着耳朵跑得远远的。暮色里,抑或夜幕下,那噼里啪啦燃放的爆竹不仅是过年的信号,也是红火的新年里最好听的音乐,把过年的气氛推到了高潮。这时,母亲把年夜饭也端上桌了,全家人都聚在一起,其乐融融。一张八仙桌上的菜都放满了,腊肉、腊鹅、粉丝、豆腐、豆皮子、炒元宵、鲜鱼,平时很少能这么丰盛,生活清苦,这时我们可以大快朵颐了。年夜饭是一年生活的总结,是对全家人一年辛劳的犒赏,也是对来年好生活的期盼,期盼以后的生活都能像这样红红火火。
吃过年夜饭,我们会到外面看看别人家过年放鞭炮和烟花,年三十的夜晚被白雪和烟花照得很亮,美丽而祥和。空气里弥漫着火药和酒菜的香味,它们混合在一起,只往人的鼻孔里钻,让不喝酒的人都感觉好像有些微醺。奶奶住的那间屋里,地上火盆里的火也生起来了,红色的火苗只往上窜。篝火的边沿还煨着一把铝壶,铝壶里有时烧的开水,有时煮的荸荠,炭火下面的草木灰里有时还会埋上几个红芋。我们在炭火边一边烤火,一边吃着荸荠和烤红芋,一边聊天,一边听奶奶说一些过去的陈年旧事。那时,家里没有电视机,就这样一家人在一起过年守岁,不会觉得枯燥和疲劳。只到听到外面的接年的鞭炮声响起,我们才去休息。
初一的早晨,一开门,白雪把火红的春联映照得是特别的红,天晴了,天很蓝,一轮红日在东方冉冉升起。农历新年伊始,一切都是新的。大人孩子都是一身新衣,新贴的对联,清新的雪景,新的憧憬,新的生活,就此轰轰烈烈地正式开始了。吃过早饭,我们弟兄三人就开始给长辈们拜年了。过去生活的节奏很慢,我们拜年都是步行,一路欣赏着雪景和沿路人家门上贴的对联,觉得走人家是一种享受,而不单单是一种形式和任务。时光荏苒,时代变迁,儿时的年至今仍然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