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那片洁白的云朵,在我身边轻轻地飘过。你像三月暖暖的春风，融化冰冻的小河。你的手我紧紧地牵着，多少风雨也不曾闪躲，真心真意浇灌的花朵，开出万紫千红的颜色。”
　　 陶然亭公园的小广场上，一株碗口粗的杏树下，伴随着胡蜜月的《杏花落》，人们翩翩起舞。
　　 “这首歌好听，有意义着呢，来，我们也跳一曲吧。李杏花对心情不好的丈夫陶然说。
　　 两人随着乐曲，欢快地跳起来。跳着跳着，陶然和李杏花的眼睛似乎有些湿润。
　　 时光飞回到四十年前。
　　 那时的陶然是一个文学青年，发表过不少作品。但文学的理想虽然丰满，现实却是骨感的。写东西终归养活不了自己。陶然就一边写作，一边到市场经济的大浪潮中打拼，掘到满满的一桶金，成了小有名气的老板。
　　 但眼看三十好几了，八字还没一撇，一个人单着身。
　　 原因在于，小时候，陶然到姥姥家，满树红红的杏子诱得他直咽口水，他爬到树上摘杏子。待摘了杏子准备下树时，手没抓牢，从树上跌下来，一个扑地啃泥，虽没摔成断腿折臂，上嘴唇却被一块尖尖的石子磕破，治疗后留下了烟蒂大一个豁口，成了“兔儿爷”。
　　 给他说亲见面的女孩子看他一张豁嘴，立马拜拜了。
　　 也有一些女孩子主动向他示好。但陶然明白，那些女孩子大都是冲着他的钱来的。那时，流行征婚时尚，陶然就决定也尝试通过征婚找到意中伴侣。
　　 于是，他在国内一家发行量很大的家庭类杂志上登了征婚启事。启事是这样的：“某男，31岁，未婚，高中文化，个子高大，长相英俊，住居优越，家资颇丰。不足之处是鼻下差一点。觅年貌相当，温柔贤淑的未婚女子为伴。信照寄某市某处。”
　　 陶然想，爱情应该诚信，就把嘴唇有缺陷的情况在启事上说了。当然，玩了一个文字小花招，把“嘴唇”定位于“鼻下”，把是“豁嘴”说成“差一点”，隐晦了些。
　　 陶然很快收到样刊，翻开一看，发现“鼻”字竟成了“笔”字，不知是编辑自作聪明改的，还是校对出错，但已无法更改。
　　 一个月后，应征信件雪片般飞来。陶然从中选择了一位姑娘。姑娘中在信中说，她叫李杏花，在千里之外的一个省会城市的一家大医院上班，二十八岁，医科大学毕业。从随信夹寄的照片上看，李杏花很漂亮。她在信中说，她有个缺点，嘴上有点不好。陶然想，这也没什么，爱说的人口快心直，不是啥大毛病。
　　 陶然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和李杏花开始了鸿雁传书。从李杏花的回信中，陶然发现，她好像不是一个没有素养爱唠叨的人，相反，她说的话很在理，语言也富有文采，尤其是对爱情婚姻家庭有她独到的见解，竟和他的观点出奇的一致。知音难觅，陶然忘记了征婚启事中自己“笔下差一点”的话，开动文学思维脑筋，用诗歌和散文的体裁，给李杏花写了一封封情书。李杏花好像并没有对他的生花妙笔生疑，在第五封来信中，直言不讳地说已爱上了他，并主动提出见面。
　　 但自知之明告诉陶然，李杏花身处大城市，有固定工作，又那么漂亮，不一定会真正看上他这个有生理缺陷的县城里的大龄青年，尤其是一个“兔儿爷”。但事到如今，也只好顺其自然。由于陶然的底气不足，他提出要李杏花到他住的小城来。
　　 陶然心里矛盾，怕见光死，不好意思去车站接李杏花。李杏花下火车后，给陶然打电话。陶然叫她打车直接到县城的陶然亭公园。陶然之所以把约会见面地选在那里，是想有一个浪漫的情调来充实他的底气。
　　 陶然穿上最好的衣服，把头发梳了又梳，皮鞋擦了又擦，打扮得神采奕奕，潇洒倜傥。但他没办法掩饰嘴上的生理缺陷。
　　 公园里有一个小广场，广场中间有一株杏树，虬枝嫩叶，粉白嘟嘟的杏花正灿灿地开着。在杏树下，陶然和李杏花终于见面了。
　　 杏花温情笑春风。李杏花比照片上更显得年轻漂亮。但那一瞬间，陶然愣住了，李杏花也愣住了。
　　 李杏花竟然同陶然一样，樱桃小嘴上唇上、小巧玲珑的鼻下人中处有一块明显的疤痕，很是刺目。
　　 李杏花望着陶然。陶然望着李杏花。李杏花脸红红的，陶然也很不好意思。半晌，李杏花头一低，轻轻说：“寄给你的照片是我双胞胎姐姐的，她已经嫁人了。我不该骗你。”
　　 陶然回过神来，赶紧说：“启事纯属是编辑出的错，我也没有骗人的意思。”
　　 停了一下，李杏花又说：“其实可以做手术。我们医院的整容植皮技术全国一流，可要五万多块钱。我父母死得早，我又刚参加工作，我没有钱。”
　　 陶然喜出望外，张口而出：“我有钱啊！”又问李杏花：“你们医院手术技术真是全国一流？我去过一些医院，都说可能效果不好，难以恢复原状。”李杏花笑了：“肯定的。我骗你干吗呢？做了手术，你就更帅了。”陶然说：“做了手术，你也更漂亮了。”
　　 两天后，陶然随李杏花去到她工作的医院。陶然交了两个人的手术费，和李杏花相继做了手术。手术非常成功。
　　 半年后，陶然和李杏花因文字差错出来的爱情瓜熟蒂落，他们结婚了。没想到的是，结婚后，李杏花提出到陶然的县城来生活。陶然说：“你所在的大城市多好呢，是省城啊，你的医院又是大医院，你来我这里，可委屈你了。”李杏花说：“只要心中有爱恋，人生何处不桃源？我们的爱情见证在你的县城的春花绿树下，只有通过你的小县城青山绿水的滋养，才会永远富有灵气呢。”
　　 由于李杏花是正规医科大学毕业，她辞掉原来医院的工作，顺利地在陶然所在的县城医院应聘上了工作。
　　 几年后，他们有了一儿一女，一家人生活得很幸福。李杏花成了医院里的业务骨干，在县城很有名气，破格晋升为主任医师。陶然也成了当地知名的企业家。
　　 双休日，陶然和李杏花常领着蝴蝶般可爱的儿女，手牵着手，去桃然亭公园游玩。一次，陶然问李杏花：“那时，你如果应征的不是我这样一个豁嘴而看不上你，你会怎么办？”李杏花小鸟依人般躺在陶然怀里，小拳头连连捶着：“这个是我的秘密呢，你自己想。”又娇嗔地白了陶然一眼：“你不也一样吗？”
　　 “那你会永远爱我吗？不论到什么时候。”陶然又问李杏花。
　　 “你看这杏花快落了，花落了，青青的杏果就会结满枝头。杏果初生时是青青的，但成熟了却是红红的。青和红，虽然变化，但都是它们的底色。”李杏花说。陶然听懂了，不由自主紧紧地抱着妻子。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两人吟诵起苏轼的《蝶恋花.春景》。李杏花说：“的确，天涯何处无芳草，我这片来自天涯的小小草偏偏就长在你的土地上，一直芬芳。”陶然说：“这就是缘份，弥足珍贵，没有理由不珍惜。”
　　 可是，人生虽然难得，岁月毕竟不易。进入社会转型时期，陶然一直风生水起的企业因多方面原因，处于濒临倒闭的边缘。看到回转无望，身背债务的陶然心愧一直深爱他的妻子，一度想到了自杀。
　　 看着已风光不再，情绪失落的丈夫，李杏花没有过多的责备。她说：“还是去陶然亭公园吧，去看看那株杏树，看看杏花开了没有。”
　　 他们就这样又一次来到公园，又一次看到了见证他们爱情的杏树，听到这首《杏花落》。杏树似乎同他们一样，也老了，但更加伟岸挺拔，依然青枝绿叶，粉白的杏花缀满枝头，灿灿地开着，甜甜地笑着。
　　 随着音乐的节拍和相依的舞步，一阵温馨的风吹来，粉白的花瓣飘然落下，落满他们一身。
　　 “漫天飘飘洒洒的杏花儿落，温暖了心窝。每当听你唱甜蜜的情歌，眼泪就一颗颗。漫天飘飘洒洒的杏花儿落，唯美了承诺。陪你走过那一生的坎坷，让那爱情开出幸福的果……”
　　 歌声中，他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脚步是那样协调一致。（原题《文字游戏的爱情》，曾发表于《芳草》《珠海.开心故事》2005年第12期，被一些选本选载，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