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花香】那年我高考(散文)
六月,阳光炽热,梦想滚烫。在这个时节,对于农人而言,是夏收成果、颗粒归仓之时;对莘莘学子来说,则是充满希望与挑战的时刻,他们即将踏上高考的战场。这不仅是知识的较量,更是青春梦想的盛大启航。作为老一代考生,我满心都是对逐梦少年们最真挚的祝福与鼓励:“心有所期,超常发挥。以梦为马,不负韶华。金榜题名,前程似锦。”
如今,高考已不是学生孤军作战,全社会都齐心协力。从考点筛选、考场布置,到交通、环境、食宿等综合因素的提质,政府发布停工令,工地停工,考点周围交通管制,警察上街执勤,志愿者提供服务,广场再无噪音,方方面面都提供保障,确保高考顺利进行。高考已然成为家庭的大事、全社会的大事、国家的大事。
而回想当年我的高考时光,因为条件和环境的限制,只能独自前往。那是1979年6月,恢复高考制度的第二年,全民第二次高考,时间是6~8号,我们法门高中学生被分配到豆会中学考场。
离校前,班主任老师仔细讲解了高考应注意的事项、需带的文具、到校的时间、带队老师驻地及名单,各科老师也分别给学生反复叮咛。老师们反复强调,拣会答的先答,答题过程中遇到拿不准的,就先放下答其他题,做到会答不漏,事后才不会留遗憾,这些话至今仍在我耳边回响。
6月5日上午,我在家准备好铅笔、三角板、圆规、水笔等文具,还有碗、筷子、牙刷牙缸、毛巾、一条床单、三天的馍、学习资料等,一股脑装进大挎包。父亲给了我2元钱,我怀揣着它,从老家步行20多里路,途经法门到建和东桥亲戚家。哥哥吃过午饭送我出门,给了2斤粮票,还详细描述去豆中的路线。转身时,大哥挥手说出“祝你凯旋归来”,这句祝福成了我至今难忘的幸福回忆。
由于第一次去豆会中学,我按哥哥说的路线边走边问,到达时已是半下午。顾不上休息,我先看了冯九台东侧墙上贴的安排告示,找到了法门高中学生的宿舍、带队老师的房子,查找考场位置,核对考号座位,熟悉校园环境,了解高考期间的生活路线。摸清考场大概情况后,我参加了考点在冯九台东侧召开的全体考生大会。
主考,时任县委宣传部副部长王忠明宣读考场纪律、注意事项,对监考老师、考生、全体工作人员提出严格要求;豆会中学校长白建明表达了对学生的殷切期望,希望考生放下包袱,大胆应试;法门高中带队老师再次给学生鼓劲加油,鼓励考生临阵不乱、冷静思考、沉着答题,考出成绩,考出水平,为法门高中争光,为祖国繁荣献智。
会后,我吃了自带的馍,对着水龙头喝了点水(那时学校不提供开水,冬天也一样,要喝水得去水龙头砸冰),便在宿舍找个位置,拿出床单,一半铺一半盖,和衣而睡。宿舍和法门高中的宿舍一样,门向南开,三间大房里是三层床板,北边两层、南边一层通铺,能容纳30多名学生。
考试期间,豆会中学给考生特别照顾,晚上宿舍不熄灯(平时10点熄灯),方便考生学习和讨论。那时我们年轻气盛、精力旺盛,又身处考点,心绪难平,久久难以入睡。宿舍里看书声、讨论声、吃馍声、挠痒痒声、拍苍蝇声交织,此起彼伏。学生宿舍蚊蝇多、跳蚤多、壁虱多,尤其是墙上满是壁虱,大家打死一波,不一会儿又从墙缝里钻出一批,叮得人浑身发痒(据说壁虱隔空吸血,打死一个,墙上就留一个红点)。刚睡下,这边“啪”一声,那边又“啪”一声,整晚睡不好,一直在和壁虱、跳蚤“捉迷藏”。夜深了,被咬得疲惫不堪才睡着,天却亮了,该起床了。好在年轻,要是换作现在,这样折腾可没法考试。其实我本有条件住教工宿舍,却因多种原因没能住成。再看看现在,家有考生,全家陪护,提前预定宾馆、酒店,变换花样准备饮食,就怕孩子休息不好、吃饭不香,影响考试状态,和当年相比,真是天壤之别。
当年在学校的生活条件,对农村孩子来说算是好的,感觉像过年一样。学校在学生灶上专门为考生准备了饭菜,一碗素面2两粮票8分钱,一碗臊子面2两粮票1角钱,1个馍4两粮票8分钱,大米稀饭1两粮票(具体多少钱记不清了)。早上我用自带的馍,买碗稀饭,大米稀饭在当时可是奢侈品,有些学生甚至都没见过大米。我大概是在1975年,大哥从武汉当兵探亲带回一袋米,母亲才在做玉米糁子时掺了些,单独的稀饭、米饭都没吃过。中午我吃两碗素面,面条比家里做的好,汤里有炒菜,上面还漂着红红的油泼辣子,看着就馋,吃着更香,可因为兜里钱和粮票少,只能控制着吃;晚饭简单,吃个自带的馍,到水龙头喝点自来水就行。
回想起2008年子女考试的情景,我们已住在县城,考场就在扶中,不用像其他家长那样操心找住宿和吃饭的地方。但为了安排好孩子高考事宜,也是费尽心思。安排交通工具、制定考期食谱、优化休息环境、购买菜品、研究适合吃的水果,连饭菜温度、调料用量、饭和水果的搭配都仔细考量。每场考试我都陪孩子到考点,等孩子进考场后我就在外面等候,考完再陪孩子回家,监督孩子不乱吃乱跑,防止吃坏肚子或发生意外。到家饭就已准备好,饭后监督孩子休息。孩子休息时,大人走路都蹑手蹑脚,小声说话,生怕吵醒孩子,影响考试发挥。此后几年,因为我家离扶中近,几乎每年都有亲戚家孩子来住家考试。我们和亲戚两家大人全程服务,接送孩子,按孩子口味安排饮食,三天不重样;细心照顾孩子休息,保证充足睡眠,闲暇时还陪孩子逛街,放松大脑,让孩子不再纠结已考过的试卷,减轻考试压力,轻松迎接下一场考试。
当年高考共六门课,语文、数学、政治、物理、化学、英语。6号早上第一堂考语文,作文题目我记不清了,考完自我感觉还不错。最后一堂考英语,英语在高考总分中只占4分,但对我们来说却是最难的,学起来特别费劲。豆会中学地处农村,交通不便,附近只有一家商店,离学校还有段距离,物资匮乏,除了学校操场,学生没别的活动地方。每堂考试结束,学生们就三五成群,在学校门口或麦地边的田埂上散步、讨论答题情况,根据讨论估分(那时考完试没有标准答案)。有两个题我印象特别深,一个语文填空题,应该填“溯”字,“追溯到以前……”,我填错了;还有一道数学题,杜同学说正确答案是(),我算成2(),这都是讨论时对答案发现的。而大多数同学会选择在离学校不远的地边、树荫下席地复习,准备下节课考试,期间还得不时抬头观察其他学生动态,掌握时间,就怕错过入场时间(那时只有个别考生有手表),耽误考试。
8号下午考试结束,同学们互相道别后踏上归程。我和同村考生背上书包,经三线、柳村、赵家垚、齐村,步行约30里路回家。母亲做好长面(农村待客才做的浇汤面)等着我,父亲没问一句考试情况,只是反复让我多吃点,生怕我受委屈。
现在是信息时代,不出门就能知道天下事,高考成绩一键可查。我们那时,是按传言的时间到母校法门高中领取成绩单。我和同村一名同学上了初录榜(预选线250分,我255.5分,本村同学250分),乡亲、族友、亲戚、家人都很高兴,奔走相告,我也欣喜万分。学校王老师来村政审时,邻居有人跑去田地里找我和父母,有人去村上叫来村干部,大家全力配合,就怕出问题。待录期间,我多次骑自行车40里路到县招生办公室问询情况,得到的答复都是耐心等待,招办吴老师还凭经验告诉我“没问题,回家等通知书”。
直到十月初,一天早上刚起床,我听到陕西省广播电台新闻节目报导高考录取工作全部结束,心急如焚,借了辆自行车赶到县招办,却被告知录取结束,没收到通知就是没被录取。我如遭雷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后来,我痛定思痛,背上铺盖在豆会中学、扶风高中复读了两年,最终还是因成绩不佳落榜。好在之后的人生中,凭借高中学到的知识,我干上了喜欢的工作,也算是对自己有个交代。
风雨岁月,沧桑变迁,许多往事已被尘封,但当年高考的情景仍历历在目。如今,高考成为全社会关注的热点,也是我年至耳顺之年闭眼就能浮现、永远抹不去的记忆。我终于明白:高考,不只是简单追求继续深造,它曾是改变人生的独木桥;那一场决定命运的考试,藏在记忆深处,那里有老师的期望、同学的鼓励,有父母和族人期待的眼神,有家庭对奇迹的盼望,更有改变家庭条件、实现身份蜕变的梦想,关乎生活、物质与城市的梦想。
(原创首发)
又是一年高考季,祝所有考生考得理想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