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浪花·梦想】情到深处是平常(赏析) ————读纳兰性德《浣溪沙》
纳兰性德,字容若,应该是清代最著名的词人,也是很多女性读者的梦中情人。他有几个特点:1、出身名门。他是康熙时当朝宰相纳兰明珠的公子,和康熙皇帝本身就有姑表亲;2、文武全才。他年轻时就高中举人,又是御前侍卫,能文能武;3、感情忠贞,他第一任妻子是卢氏,两人感情非常好,可惜卢氏早夭,仅仅结婚三年后就去世了,而纳兰永远记得她,虽然后来又续娶了,但他的全部词作,全部感情基本都是为了悼念卢氏。正因为他的这些特点,所以他深受女性欢迎,也深得一些剧作家的喜爱,很多清宫戏中都有他的存在。那些当然荒诞不经,他真实的生活没有多少戏剧化的成分。他作品的特色也是感情真挚而哀婉,语言平实而普通,在淡淡而不事雕琢的语言中展示出了悠远而深长的情思,容易读懂又含义隽永情深意切,这也是广受女性读者好评的原因。
他的《浣溪沙》是他的代表作之一,也是为了悼念卢氏。全文是:“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文章上片写现在的景,下片思过去的情,对比巧妙浑然一体。
上片首先点出了季节,是秋天,一个人感受到了凉意,这时自然想到了当年卢氏对自已可是嘘寒问暖,可如今卢氏已经不再,还有谁记挂着自己?只能独自承担着秋风的凉意了。首句开门见山,在凄凉中看到了刻骨相思。这时候,我看到的景色是萧萧落叶已经枯黄,所有的窗户都紧闭着。可见,屋子里的温暖已经和自己无关,而这间屋子,也许就是当年卢氏曾经居住的地方,她在的时候,自己会感受到温暖和牵挂,可如今一切都不在了,自己只是在秋风里,在残阳下,呆呆的追忆着往事。秋风,残阳的意象,正是作者的真实感受。秋风易冷,肃杀一切,而且紧接着就是一片死寂的冬天,所以人到秋天自然会伤感年华易逝,红颜将老;残阳更是即将落山的太阳,就是喻指生命将要走到尽头的老人,这里作者就是说自己因为卢氏不在,生命已经失去了意义,和一具行将就木的行尸走肉并无区别了。沉思往事,既是说自己怀念卢氏,也明示了自己已经是一个老人,因为只有老年人才会经常想到过去的事,甚至有行为学家就将一个人经常回忆过去作为他衰老的标志。
下片接上片,我想到什么往事了呢?首先是自己酒喝多了睡觉,起床肯定起得很晚,但卢氏很体贴的不打扰自己,让自己安安稳稳的休息;然后又想起了李清照和赵明诚的典故,说自己和卢氏也是精神契合的爱人。李清照和赵明诚,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神仙眷侣,因为两个人的文化修养都比较高,相互间很谈得来,李清照性格洒脱,喝酒赌博无一不精,而赵明诚都宠溺着她;而赵明诚好金石之学,李清照也是跟着学习研究,成一代名家。更难得的是,两人诗词唱和,鸾凤和鸣,是精神爱侣的典范。传说两人闺中赌书,就是随便说出一章节,然后赌赛,看谁能说出这段章节属于哪本书第几页第几行,赢的人才有茶喝。李清照才智过人,赵明诚不是对手,所以经常是李清照赢。而她赢了以后,倒了茶,经常是大笑,笑到前仰后合,结果茶都泼了,所以也没喝到。作者和卢氏不知有没有过赌书这种风雅的逸趣,但作者肯定认为他们也是最佳的精神伴侣,也像李清照和赵明诚一样情深义重。最后一句,是名句。曾经的点点滴滴,曾经的一切,当时认为只是很普通的事情。言下之意,现在这一切普通的点点滴滴再也不会回来,知道了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珍贵。从哲学上讲,人确实如此,只有丢失了,才往往觉得珍贵,而在拥有的时候,往往却感到很是平常。殊不知,越是平常的东西,却越是珍贵。像我们呼吸的空气,日常饮用的水,都似乎是最平常不过的,甚至都不值钱的,但这些却是我们生存的基础;反而价值昂贵的珠宝首饰,丢了也就丢了,对我们的生命而言,并无多少影响。感情更是如此,当感情在你身边时,无论是父母还是伴侣的叮嘱,也许我们只是觉得烦,觉得司空见惯,但当这些人离开你以后,你才会发现,再也没有人关心你了,而有人关心是那样的幸福。确实如此,年轻时受到长辈的训斥,会感到不舒服,甚至想逃离家庭;而老了以后,如果还有爸妈能够说你几句,你感到的只是幸福。
全词明白如话但情景交融,意境深远。本词最大的特色就是对比的运用:首先是今昔对比,过去有卢氏的关心备至,到今天的孤独无依;然后是情与景的对比,过去感受到的都是满满的情意,是无暇观赏风景的,而如今孤独一人,只有看到的风景与自己相伴,事实上看到的都是哀情;最后是哀乐的对比,卢氏在,感情在,生活是如何的平凡而又幸福;如今一切都没有了,自己只能孤单的站在斜阳下,呆呆的看着关闭的窗户,想着寒风起来了,再也没人过问我有没有加衣服。在这种种对比之中,我们看到了作者对卢氏的恋恋不忘,对曾经快乐生活的恋恋不忘,对感情的恋恋不忘。特别是当时只道是平常,完全让我们感受到了作者对当时快乐的万般期盼,对这份感情的追忆,对当时不够珍惜的追悔莫及。人总是失去了才知道美好,希望我们世界上每个人都不要再为失去而追悔,而要珍惜我们身边最平凡的幸福,也许是妻子的一声嘱托,孩子的一声称呼,父母的一声唠叨,朋友的一个电话,这一切,都是那样普通,普通的毫不起眼。但这些,都是关心和爱,如果一旦失去,都会让我们追悔莫及,甚至遗憾终生。
次韵一曲《浣溪沙》,致敬纳兰公子:寂寞秋风日转凉,观书饮酒对纱窗,屋外行人趁夕阳。携手曾经同赏月,偎依只有共添香,当时只道是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