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安四中增挂莘塍中学校牌，牵动无数莘塍人的心。我应邀参加莘中校友会成立大会，勾起许多往事。边上老同学都追问我，希望厘清我从偏科生到编制内的人生历程。
　　 我在莘塍区小上的初中。我语文还行，去县里参加作文比赛，拿了第一名。我们班数理化三门功课，由王润贤老师包圆。说实话，他真是抱着我在教。他眼睛闪闪发光，盯着我说了半天，我问他，为什么1个标准大气压=76cmHg柱？王老师愣愣看我，捂着额头感叹，唉，这是前人得出的定律，你管这些干嘛呢？最终他还是放弃了我。
　　 我偏科太过分，数理化听不懂，上课、考试分分秒秒难熬。后来能上高中，估计也是语文政治拿分，才考进去。莘塍中学缪殷校长以为我是人才，跑到我家说，你努力一下，争取在高考前，把数理化提上去。王慕勇老师是数学名师，在缪校长面前拍胸膛说，看他眼睛闪闪亮，我一定把他教起来。其实我很明白，这不可能，我能预见我的下场。上数理化课，我就像块木头。毕业时的分数，充分证明名师判断错误，数理化老师统统铩羽而归。
　　 我到瑞安中学文科班复习，再次参加高考，靠语政史地拉分，够电大分数线，就开始读汉语言文学。有志青年不愿坐吃山空，我去找高中语文薛尔棣老师。他连襟是莘民中学蔡校长，介绍我去代课教语文。放学回家，家人很惊奇，你木头一样的，也能当老师？两年半时间里，我边工作边自学，听刘锡庆他们上课，拿到汉语言文学等结业证书。我考上税务助征员、乡镇干部、土地助征员，都被人顶替，镇里黄副书记两次上我家道歉，表示无能为力。
　　 我要离开家乡。
　　 一九八四年底，母亲下班带回一本挂历，是温州十二家纺织企业广告集锦。改革开放不久，广告还是新鲜事。国企、大集体、街办工厂都有。挂历挂在我床头，天天一睁眼就看到，我注意其中一页广告，是温州色织厂招聘。
　　 我来了兴趣，坐四小时温瑞塘河轮船去应聘。到了现场，才发现企业不大，生产线毯，生意很红火。在我和张爱春厂长谈话时，河南、天津业务员挤出去，北京、哈尔滨业务员挤进来，都是要货的。香烟跟打镖似的，往厂长桌上飞。厂长和我谈过话，决定让我当秘书。回家我去辞了代课教职，缪忠义校长措手不及。功课表都排好了，你说要走，做人得讲道理吧。他发着牢骚，有点嗔怪。我很负疚，但无可奈何，我也得谋前程，不能一直代课。
　　 正月初十上午报到，下午正巧成立工会，厂长叫我兼工会副主席。我放下行李赶写发言稿。会场在瓯江边十三楼，当年温州最高楼。幸亏我代课两年，胆量练出来了。读罢下得台来，张厂长带我到鹿城区副区长面前，说，这是我秘书，水平怎么样？这么问，明摆着要对方肯定，副区长给面子，笑着点头，不错不错，有培养前途。皆大欢喜。当天下午，回单位接待温州科技报陈记者，这是我首次接触媒体人。我想，我要考记者。
　　 单身汉无处可去，晚上爬到海坦山看风景。瓯江对岸灯火点点，风声呼呼刮过耳边，我想，几十年的人生，就这样了吗？第二天，我去石坦巷报考省师大函授课程。读了一段时间，站公交车上，去读辅导课时，信河街石板路坑坑洼洼，车子一颠簸，天灵盖撞到汽车顶，晕晕乎乎半年多。工余时间，我去考了会计员证书。平时有空去图书馆孵着，相信总有用到那天。
　　 温州掀起大办外资合资企业高潮。
　　 一九八八年，企业和香港公司合办电子企业，生产滴滴倒车芯片，我被派去任董事会秘书。区计经委牵头，集资联建职工用房，每个月拿到工资，就去分期交款，房价两万八千多元，买了套塘河边的房子，五十四点三八平米，结婚生子，把全家户口迁到城里。环顾贴了花墙布的墙壁，想起《陈奂生上城》，我有点沾沾自喜，一个集镇人，也算是进城了。
　　 新村水电路三不通，我和同学阮长青摸黑秉烛贴墙纸，完工时摸到河边洗脸睡觉，第二天醒来才知道，脸上黑黝黝的，昨晚洗脸的水是烂污泥浆。儿子出生不久，我给报社投了篇稿子，叫《初为人父时》，发在温州日报第三版。去领十五元稿费，看到楼道匆忙来往的人，拿着笔记本，扛着照相机，我特别羡慕他们，希望成为其中一员。
　　 一九九二年年底，看日报时，看到豆腐干一般大的采编招聘广告，我悄悄去报了名。在市图书馆五楼考试，写一篇大不列颠博物馆竞拍中国文物消息，配一篇竞拍文物的评论。我满怀爱国热情，洋洋洒洒一气呵成。不久通知我面试，八位领导一溜坐着，我至今记得是编委杜宇发问，如果看到着火，你是先报道还是先打119。我噼里啪啦说了一通。过半个月接到政治部孙建国电话，让我年底前报到。我向张董事长请辞。他点着烟，深吸一口说，你想去哪？哪个单位有我对你这么好？我说，我考上报社，接到通知了。他沉吟片刻，那行，你一直有这个情结，我支持你。他批了三千元奖金，说这是对你认真工作的奖励。
　　 报到后我才知道，原来要成立温州晚报，招聘了十三个人。
　　 新同事学啥专业的都有，就是很少有新闻专业，还没拿到文凭的也有，大家戏称是“白卵车盲瞠踏”。但有一点很明确，同事中藏龙卧虎，大家都很能打，虽然文凭普遍不高。当时社会就是这风气，人人都是文学青年。我们憋足劲嗷嗷叫，要赶紧出成绩。
　　 报到那天，我就想到拼命发稿子，证明我有用，才能被认可。大家都卯足劲，陈微容主任问我们，你们准备怎么表现？同事较着劲，都说我要做第一。
　　 大家竞争激烈，天天担心工作不保，保持旺盛状态，通宵达旦采访写稿。所幸我的成绩还行。我扑进去干活，一门心思写稿发稿，寻找特别偏、特别“钻”的长篇题材，企望一炮打响。日报沈记者、陆记者、张记者，特地到我们办公室门口问，谁是乔休？看清我面孔后，才哦了一声离开。我寻思，难道我的表现像鲶鱼？后来我陆续拿到专科、本科毕业文凭，转到温州日报，和老师们成了同事。
　　 “跛脚鸭”摇摇摆摆，一路走过新闻行业抛物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