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一个关于麋鹿的故事(散文)
在江苏盐城市大丰县的野鹿荡,我们见到了野生的世界珍稀动物——麋鹿。说起麋鹿,这里还有一个让人既扼腕心痛,又暂得欣慰的故事,一个真实的故事。
麋鹿原产于中国长江中下游沼泽地带,是大型的食草动物。雄鹿体长超过两米,肩高将近一米四,体重有的可达500斤。它体型庞大,但性格却非常温顺,因而招致大量捕杀,再加上气候的变化等原因,早在汉朝末年,它们几乎就要绝种了。元朝的时候,蒙古士兵打到长江中下游流域,发现了这种个大且温顺的物种,便将残余的麋鹿统统抓回来,然后运到北方养起来,以满足它们游猎的习惯,从此,麋鹿这一物种便在自然界彻底灭绝了。到了清朝,在北京南海子皇家猎苑内还存有一群豢养的,那也是供皇室子弟观赏和围猎玩乐用的,数量上也就二三百头,但已是在华夏大地记录的最后的一群了。1894年永定河泛滥,洪水冲毁了南海子皇家猎苑的围墙,豢养在这里的麋鹿趁机集体出逃。洪水淹不死麋鹿,因为它们天生善于游泳,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等它们从洪水里挣扎上岸以后,却面临了灭顶之灾。
那个时候,正是西方列强在中国大地上烧杀抢掠、横行霸道之际,天灾人祸并行,举国上下,没有一处安身立命之所,饿殍满地,哀鸿遍野,人的命运都无法维系,何况一向温顺的麋鹿呢!当逃生的麋鹿刚刚踏上河岸的时候,便立即成为八国联军肆意猎杀和抢劫的对象。于是,西方列强的公使或抢劫或收买,将其中一部分麋鹿弄到手,运回他们的国家公园去展览、炫耀,另一部分很快就变成了列强士兵的盘中餐,还有一小部分,则成为附近灾民填充碌碌饥肠的腹中肉。反正从此以后,麋鹿这一物种便在原产地的中国大地彻底消失了。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一个没落的国家,一个衰亡的民族,连他们的子民都无力呵护,哪里还管得上本来就是任人宰割的畜生呢?
值得欣慰的是,1986年8月,我国从英国迎接回来20头年轻的麋鹿,重新将它们放养在清朝时曾经豢养过麋鹿的南海子公园,并在那里建立了一个麋鹿生态研究中心及麋鹿苑。如果没记错的话,我十年前去南海子游玩,曾经看到过头上长着大犄角的麋鹿,只是那时并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因而并没有在意,只是匆匆一撇,隔着笼子拍了几张照片了事。
1987年8月,英国伦敦动物园又无偿给我国提供了39头麋鹿。这一批麋鹿放养在它们的原产地长江中下游流域,那个最适宜它们生长的地方,那个位于黄海之滨、拥有广阔的湿地滩涂的江苏省盐城市大丰县。在盐城大丰,国家建立了麋鹿保护区,从此开始了人工养殖和野化训练。后来,在古黄河的南入海口和古长江的北入海口沼泽湿地,开辟出一块面积为200公顷的野生麋鹿自然保护区,命名为“野鹿荡”。在野鹿荡,管理人员告诉我们,目前这里已经发展成将近4000头的野生麋鹿大种群,只是面积太为广阔,见到野生的麋鹿得看运气。
6月13日,预示着梅雨季节到来的一场小雨下了一宿,一直到天亮也没有停歇的迹象,可我还是坚持从盐城市区出发,向90公里外的中华麋鹿园进发。一路上的雨时大时小,时疾时徐,一直没有停歇,等7:20,到达麋鹿园附近的聚仙湖时,小雨居然很克制地暂停了。而就在此时,湖畔柳树下,一大群麋鹿或站立或侧卧,也趁着下雨的间歇,暂得休息。
这一群麋鹿足有30来头,自然分开两波。靠近水边的一波七八头,都长着七股八杈、像枯树枝一样的大犄角,是公鹿;另一波较多,二十头左右,在岸上,没有犄角,或者犄角很小,只有一两个枝杈,是母鹿和幼鹿。
就我一个人,远远看到雄鹿们头顶的那棵干枯的“小树”,就想到《三国演义》里军队安营扎寨时,必须砍下树冠来做成的防御设施“鹿栅”,那种古时被称作鹿角丫杈的东西。心里嘀咕:长在它头上的那个七股八杈的玩意,估计不会只有防御功能吧?于是乎,我悄悄靠近的欲望,也将我慢慢移动的脚步阻止了。
其实是我多虑了。据野鹿荡管理人员说,麋鹿性格相当温顺,它那一对大犄角从来不会攻击人类,即使是繁殖季节,准备“占群”的时候,也只是将水草或者树枝或者什么一切可以挑起来挂在犄角上东西挂上去,算是炫耀自己的英雄形象和壮举,很少打斗的。它们驱离“情敌”的办法,也只是象征性地将犄角轻轻碰撞,并稍稍用力,让对手感觉到力量以后为止,绝对不会伤及对手的;对手一般也会很知趣,悻悻然慢慢离开了事。
我很幸运,第一次拍摄麋鹿就见到了两只雄鹿“打斗”的画面,那种情景也太温文尔雅了。
开始的时候,两头雄鹿慢慢踱到水里,然后其中的一头弯过脖子来,将头上的“枯树枝”抵在一起,没成想,它们居然慢慢昂起头颅,却将自己长长的唇吻凑在了一起,玩起了“亲亲”。而且,这一玩就是好长时间,那动作舒缓得,真如情人一般的深情与缠绵——这就化干戈为玉帛了?没有。而后的一段时间,它们头上的“枯树枝”又一次撞在一起,我可以清清楚楚听到竹竿子或者干树枝撞击的“咔咔”声。也就那么几声之后,其中的一头便慢悠悠走开了——你见过这样温柔的打斗吗?
但凡一个物种的进化,得有它设身立命的武器,也得有一招制敌的本领。像麋鹿这样的生灵,体魄与武器已经具备,然而,谁知道那长成“小树”的鹿角,居然只是虚张声势呢!
动物界这样的虚张声势的物种真的不少。比如大个子的“黔之驴”,比如将翅膀伪装成两只大眼睛的蛱蝶,比如嘴巴大得出奇但只会吃果子的犀鸟等等。虚张声势毕竟不能代表真本事,一旦被别的物种识破了它们的诡计,那定然会像那只老虎看清“黔之驴”一样,“技止此耳!断其喉,尽其肉,乃去”,到那个时候,它们的末日也就真的到来了。
雄性麋鹿的犄角很大,但每年都会更新一次。每年冬天到来,它们就将大犄角蜕掉,来年春日再长出来,然后等到夏天“占群”争夺交配权的时候,犄角就有长成了一棵树,一棵虚张声势的树。
野鹿荡的左边有一条河,船只顺着这条河便可以驶向黄海。沿着河堤向黄海的方向行进,居高临下,可以清楚看到野鹿荡里有麋鹿种群在活动,这些已经完全是野生状态里的麋鹿群体了。只是,此时的雨又下起来,没有办法操作相机,我只是远远看看它们,它们也远远地看看我,算是道别了。
需要补充一下。麋鹿不是生活在大兴安岭森林里鄂伦春族驾驶雪橇的驯鹿,哦,还有北欧的圣诞老人,拉着的雪橇的那个长着大犄角的也是驯鹿,那是人类驯化了的唯一的一个鹿种。驯鹿个子要比麋鹿小,是北半球北极圈附近长途迁徙的物种,而麋鹿没有迁徙的习性,是长江中下游的永久居民。它们还有一个外号叫“四不像”:头脸像马,犄角像鹿,蹄子像牛,尾巴像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