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浪花·梦想】平凡的爱最深情(赏析) ——读李商隐《夜雨寄北》
有人把李商隐称为情圣。作为情圣者,肯定不是金庸故事中段正淳那样处处留情,对女子个个专心,因为那是不可能的,那只是男性文人的臆想,或者说是男性阴暗心理的自我麻醉。事实上的情圣,应该是感情至深而且用情专一的人。回顾古代文人,确实只有李商隐算得上是符合条件的佼佼者。论感情至深,他写过众多的爱情诗,有很多金句流传至今广为传颂,极尽曲折幽微之情感美,可见本人对感情的投入——因为只有倾情投入才会有这样的爱情体会。
我以为,中国古代对爱情的描写,只有李商隐和曹雪芹的《红楼梦》才是真正领会到了爱情的精髓,其他大概泛泛而谈,甚至有艳情小说将男女之爱沦为庸俗下流。论用情专一,李商隐虽仕途不畅,但终究是官员,是可以娶得起妾室的,像苏轼后来虽贬谪天涯犹有妾室陪在身边。但史上提到李商隐,始终只有正妻而没有妾室,更不用说什么风流韵事了。和他齐名的杜牧,以“赢得青楼薄幸名”自称,但李商隐的感情生活中,就压根没有妻子以外的女人。他和妻子感情很好,年轻时因为妻子而陷入党争,成为政治上的牺牲品,导致终身不达,但两人从未埋怨过;直到他生命的终结,他的所有爱情诗都是为妻子所做。所以,说李商隐是情圣,实至名归。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这首诗,是作者出行巴蜀途中,为夜雨所阻,百无聊赖之际,将自己感触写成诗句寄给北方家人的作品。有人认为这是寄给朋友的,不知道怎么想的,从这首诗的内容来看,明明是寄给妻子更为合适,所以南宋洪迈直接将诗名就定为《夜雨寄内》。还有一个佐证,在古代,一般长辈居坐北朝南的正屋,而年轻男性居东厢房,年轻女性居西厢房,所以太子叫东宫,而一般提到西厢、西楼等等都与女子、爱情有关。所以,诗中提到的西窗,肯定也是说女子,那当然是寄给妻子的诗了。
第一句,你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我说不好,因为巴山晚上的雨太大了,把秋天的水池都涨满了,也就是阻隔了路程。从诗中可以看出,作者被巴山夜雨所阻挡,所以写诗时是在路途当中,而且肯定是出行途中,因为若是返程,不会是这种平淡的语气。古人由于通行条件所限,在路上很长时间是常态,被阻在路上十天半个月也是正常情况,像文成公主下嫁吐蕃,在路上最终走了一年多。作者被阻在路上,什么时候能够成行是不知道的,于是自然就想和自己最亲爱的人说说情况,就写了这首诗。
真正的爱人之间,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人之间有没有话要说。很多话,在外人看来都是些完全可以不用说的废话,但在当事人看来却是爱情的滋润剂。如果可说可不说的话都不必说,那或者是商务行为,或者就是两人的关系走到了尽头,不管这种关系是夫妻还是朋友。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那回复什么,就是一句废话嘛,但这废话,恰恰是爱情的见证,证明我心中有你。
有了巴山夜雨,有了孤独寂寞,我就会想到你,你就是我孤独中的陪伴,人生旅程中的慰藉。因为这句诗,“巴山夜雨”成了一个成语,成了思念亲人的象征。事实上还有一个细节,我刚刚出发,你已经问归期了,这就是《西厢记》中所说“未登程先问归期”,是两人感情极度亲密时才有的表现,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在一起,一刻也不要分离。简简单单一句话,已经足够说明了夫妻情深。
第二句,更是想象奇特,虚实转换,给人一种奇妙的感觉。我在这里孤单寂寥,于是便展开了联想,我在想到什么时候和你一起共剪西窗烛火。剪烛西窗也成为了一个成语,就是说夫妻两人秉烛长谈,有着说不完的话,说明感情深厚。古代是用蜡烛照明,当蜡烛烧到一段时间,烛心的捻就要剪去一些,不然烛油上不来,蜡烛就不够亮,所以剪烛就成为时间很长的象征。虽然也有人说,剪烛西窗说的不止是夫妻,也可以说朋友情深,但还是夫妻更为恰当。
这句诗的巧妙,是将虚实完全颠倒了,本来作者是在巴山夜雨,但在作者想象中却是我和你在剪烛西窗,似乎我和你在一起是实实在在的场景。当然了,人总是在向往着美好,都希望和亲人在一起的场景是真实的。我们见面了,在一起谈了很多话,肯定也会谈到我曾经经历的巴山夜雨,于是,本来实实在在的巴山夜雨,成了我们口中交谈的场景,而想象中的剪烛西窗,却似乎成为了真实存在的状态。
作者这样写,实际上和众多宦游在外有家难归的人表达的是同一个意思:我很爱你,很想和你在一起,而我在外拼搏,也无非是为了这个家,让家里生活更好。巴山夜雨原本是个凄凉的场景,但情圣的表达,却让人感觉到只有美好,而没有丝毫的苦楚。确实,心中有爱的人,眼中看到的便只有美好,无论怎么辛苦都不会感伤,就像现在这么孤苦的场景,实际上也不过是将来你我在一起的谈资罢了,是你我美好生活的一个注脚。造化弄人的是,经考证,作者返回到家的时候,他深爱的妻子却已经去世,剪烛西窗成了空想,为这段深情留了个永远的遗憾。
中国有很多感人肺腑的爱情诗,大抵是求而不得,或者爱而不能在一起的种种遗憾。也许,在一般人看来,平淡如水的婚姻爱情生活激不起波澜,正如故事没有高潮曲折,不够吸引人。李商隐晚年也有很多悼念亡妻的作品,感人肺腑催人泪下。然而,事实上为爱情而等待、为爱情而付出、为爱情而辛苦拼搏等等,本身就是幸福而不应该是辛苦。普通人的爱情和婚姻生活正是在平凡和坚守中才体现出了最大的魅力,只有感情深挚的人才会理解这种平凡的美好。
这一篇,正是在平淡的话语中感受着感情的深挚,在本该凄凉的环境中感受着爱情的幸福,这才是世间应有的美好,是爱情应有的魅力。这,也只有情圣才会理解。他以最平淡的语气说出了最平凡的生活场景,却让人感受到了浓浓的情意。
一首《新春》诗,述新年普通生活,也是一般人应有的生活状态吧:岁月匆匆又一春,连天鞭炮喜氤氲。蹉跎壮志雄心远,欢笑孺人稚子亲。虚度年华劳累惯,纵情山水幸福存。平生得意满杯酒,舞罢歌歇复举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