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乡愁：养猪的大妹
　　
　　 大妹养猪，我没有想到，且一养就是十几头、二十几头。因为，现今农村，别说养猪，就是养个鸡鸭鹅猫什么的，都很少见，哪还有闲工夫去干那出力不挣钱的买卖。
　　 带着这种疑虑，我曾和她谈过几次，可每次她都笑着说：“咋能没利润，只是利润不大罢了。再说，不养猪干啥？农民嘛，能挣点就挣点。”“那粪便怎么排，气味不怕影响左邻右舍？”我担心地问。谁知，她竟自信地说：“有机会你来看看。现在养猪可不比从前，虽赶不上科学养猪，但绝对干净整洁。”
　　 听她这么一说，我专门去趟她家。确实颠覆了我的认知。
　　 和农村所有家庭一样，长方形的三间住宅基地，前面是高大的门楼，门楼内左侧是三间小平房，后面是三间红砖大瓦房，紧挨红砖大瓦房至后院墙之间，就是大妹养猪的地方，也就是农村人叫作后院的地方，足足有100平方米。更令我诧异的是，左隔壁的三间后院和她家的三间后院连成一片，全改成养猪场。一问才知，隔壁是孩子他伯家的，常年在外打工，一直闲置，就暂借给她养猪。
　　 观其整个后院，像一个初具规模的养猪场，被水泥墙和水泥地面隔成一个个方块，每个方块既有喂猪的石槽，又有冲刷粪便的水管。那些被冲走的粪便，就排放在后墙外的粪坑里。这也是她之所以养猪的一个重要原因。因为后墙外面正好是她家的自留地。除方便挖足够大的粪坑外，里面的粪便更是猕猴桃的最佳肥料。单就这一项，可直接节省一笔不小的购买化肥开支。
　　 再看猪圈里的猪，一律白色毛发，油光透亮，干净清爽，如同城里人养的宠物狗，看着就喜人。这又让我大跌眼镜。回想昔日各家养猪，也是在后院，用土墙围一方猪圈，内挖一粪坑，旁边再搭建一小小猪棚，一头小猪就在这肮脏的猪圈里，开始它为期一年的短暂一生。勤快人家的猪圈，会定期撒些干土，清扫粪便。稍微懒一点的人家，一两个月才清理一次，猪圈脏得不堪入目，再加之过去人都吃不饱，哪还有猪吃的，只能给猪喂些清汤寡水的剩菜剩饭，要不就是喂些用麦草、秸秆粉碎后的细糠。有时，甚至连细糠都没有，只能有一顿没一顿的凑合喂养。如此以来，家家猪圈的猪跟毛猴似的瘦骨嶙峋，见了人的粪便如蜜蜂见了蜂蜜一样，围上来就抢着吃。若遇到下雨天，整个猪圈更像烂泥坑，猪就在这烂泥坑里跑来跑去，弄得满身泥水，不生病才怪呢。
　　 看着眼前井井有条的猪场，好奇之余，急切想知道大妹究竟是怎么走上养猪这条路的。
　　 也许大妹看出我此刻的心情，她告诉我。她养猪已经十五六年了，完全是逼出来的。结婚时，家里穷得叮当响。虽然大伯哥、二伯哥好几个，可公公去世时，连摊派给我的三百块钱安葬费都拿不出，还是从咱娘家大哥那里借的。住的房屋就更别提了，土坯烂瓦，四面透风，不敢下雨，一下雨就漏，有时屋里的坛坛罐罐都不够接雨水。加之那时家家都不种粮食了，改种成花卉苗圃。他们就跟着人家走，可花卉苗圃跟赌博一样，不是种了就能卖。结果劳神劳力不说，本钱都收不回来。无奈之下，她和妹夫就出去打工。因为没有特长，只能干些苦力活，工资又不高，一年下来攒不了几个钱。实在没法，只好又回到村里，重新在自家那十几亩地里想办法。
　　 当时正是21世纪初，村里人开始栽植猕猴桃。而且价钱还不错，他们就跟着栽植五六亩。果真初见成效。这下，大大调动了他们的积极性，信心更足，劲头更大，整天忙在猕猴桃地里，恨不能盼着幼小的猕猴桃苗一夜间长成大树，挂满果实。那阵子，她们一边在科技人员的手把手指导下，学习技术，一边在实践中摸索经验：掐尖、打杈，防虫、施肥，精心呵护，一点都不敢马虎，比对待自己的孩子还要上心。通过三年时间的摸爬滚打，她和妹夫既学到了许多管理猕猴桃的技术知识，也懂得如何去修剪枝条，施肥浇水。最关键的是，还从科技人员那里，得知农家肥对猕猴桃的增产增收至关重要。于是，他们做出决定，开始养猪。
　　 起初，她只养两头，没打算当主业去干，喂猪的饲料也以剩菜剩饭加麦糠喂养，顺带干活时在地里拔些猪草，也不知道及时清理猪的粪便，不懂得给猪打防疫针，完全是过去的传统养法。在她的心里，养猪只是为攒些粪便，好给猕猴桃施肥。至于长成啥样，顺其自然吧！结果，两头猪养大成肉猪，费时费力不说，还得了好几次病，差点得不偿失。对此，她曾打过退堂鼓，想放弃这苦差事。可一时又想不出比养猪更好的活。权衡再三，还是觉得养猪最合适，虽然累点苦点。收入甚微，但尝尽过苦日子的她，这又算的了什么？
　　 这次，她彻底转变观念，决定实行规模化养猪。她亲自请教县农牧局专家，亲自去别的村子的养猪专业户那里学习经验。有时还把专业人员请到家，提出疑问，现场请教，然后根据实际，现整现改。经过多次的学习和比较，她一次购买猪仔十头，分块管理，科学喂养，并且饲料也是按专家指点，按比例搭配，关键是，什么时候打防疫针，什么时候喂一次饲料，什么时候清理粪便，多长时间给猪舍消毒一次，她都严格按要求去做，从不敷衍了事，更不随意去做。比如，以前，剩菜剩饭是喂猪的最佳饲料，现在不行，油腻多了少了，都有可能让猪拉肚子；比如，以前，吃个水果、西瓜的，果芯和瓜皮猪最喜欢吃，现在不行，猪吃了也会导致肠胃不好，容易生病；又比如，母猪配种，以前，要把母猪赶到配种场去配，现在，只需一个电话，配种场就派专人来家里人工授精，既方便，又成功率高；更让人不敢想的是，以前，母猪怀孕，无非喂的剩菜剩饭多一些，再无别的特殊照顾，现在不同，像伺候怀孕的女人一样，不但要给猪吃一些纯粮食的精品饲料，更要给猪喝红糖水，而且连续好几天地喝，直到胎儿稳定。
　　 如此的精心呵护，大妹养的那十几头猪，不但长得体壮膘肥，还能卖个好价钱，尤其是那头大母猪，次次都能下十三四只小猪仔。虽然比不上干一天灵活来钱快，但收入也算可以。单就那攒下来的粪便，节省了不少钱，猕猴桃更是长得喜人。
　　 听大妹这一连串的介绍，又看看前后翻盖一新房舍，我惊喜地问道：“翻新房子的钱都是养猪挣来的吧！”“那可不，要不是养猪，我根本就翻不了身。”大妹环视一下院落和猪圈，继续说：“不过，翻盖新房是十年前的事，现在孩子考上了大学，我也有点积蓄。这不，去年又增加一头母猪，共两头大母猪。按一头大母猪一年下两窝猪仔算，两头就是四窝，共六十多头，除给自己留十几头饲养外。剩下的全卖了，而且是供不应求，好卖得很。”她停顿一会，总结似的笑着说：“养猪确实很忙很累，但只要有收入，心里也是甜的。”看着他满足的样子，我及时提醒道：“你的吃苦劲头我们都知道，但也要注意身体，毕竟快六十岁的人了。听说上次还晕倒在地里。可不敢这样不要命地干了，你可有高血压。”大妹笑了笑说：“没事。我的身体我知道，我会注意的。”
　　 走出大妹的家，我一直在想，在农村，穷不可怕，苦和累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有没有穷则思变的思想。就像十九世纪英国改革家之一罗斯金说过的那样：“只有通过劳动，思想才能变得健全，只有透过思想，劳动才能变得愉快，两者是不能分割的。”罗斯金这里说的思想，就是通过劳动确立的目标和转变的观念。假如大妹不是因为穷，也许不可能不要命的劳动。如果没有她敢于吃苦的不要命劳动。她的思想观念也不可能转变，就不可能在大多数人都不再养猪的情况下，她毅然决然地走上这最苦最累的养猪道路，并四处取经，不断学习，积累经验，让养猪规模越来越大，养猪手法越来越科学，养猪收入越来越可观，成为如今小有名气的养猪能手。
　　 我相信，随着大妹在养猪行业的不断钻研，要不了几年，她一定会成为人人羡慕的养猪专业户，一定会把日子过得芝麻开会节节高。
　　 我期待这一天的早日到来。
　　
　　 二0二五年六月二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