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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江山·见证】【晓荷】乡村医生(散文)


作者:农言 举人,3408.7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49发表时间:2025-06-26 10:51:42

梅雨时断时续,隔三差五回乡家,视察一下屋后的菜地。发现菜地北面靠河岸边的空地上,竹笋如同地里钻出来的导弹,密密麻麻的阵型,大有漫延的气势。照这样下去,不久,以地下的“千军竹鞭”侵占这片菜地,以地上的“竹叶青云”遮挡阳光雨露,岂不是影响一家人的生活质量?其实,从春暮到黄梅,我又是用木板盖,又是用铁锹铲,已与竹笋战斗了好几个回合。但,一逢雨水,一夜就又冒出来。此时,我皱眉,握锹,嘴上狠狠地自语:只要你敢露出头来,我照样毫不留情地把你们一个个铲除,捍卫我的菜园领地。于是,脱掉小褂子,朝手掌上吐了口唾沫,握拄锹柄使劲地铲起来。
   晚上,感觉左脚面上有点痒痒,脱掉鞋子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被小虫子咬一下。就用手指挠了几下,又搓了几下脚丫里的脚气,认为是无所畏的事,一夜过来就好了。第二天,到城里,白天穿着鞋子没在意。晚上,再看脚面被咬处有点红肿,又挠了几下,洗完澡,妻子拿来一个小瓶子,对我说:“这是我用大红花泡的酒,你涂涂看,消不消肿?”我就用面纸蘸了蘸,涂了一下。哪料第三天,整个脚面红肿起来,走路都跛足了,是否药酒扩散的?妻子见状不妙,说:你赶快到乡下张桥医务室,给黄医生看一下,他虽然是乡村医生,但看外科很有经验哩。
   黄医生名字叫黄爱东,家在丁伙镇,双华村,张桥组。少时是学医的,获得过几种医疗方面的资格证。在乡镇医院干了几年,就回家办起了个人珍所。但是,营业执照属于丁伙乡镇医院的。在镇院允许的范围内就珍,每月,每季,每年有材料上报,由镇院监管。爱东已从医四十载左在,年近花甲,鬓发微霜,但眼明,耳聪,脑灵。几十年来,扎根在乡村,一生兢兢业业地给农民看病,积累了丰富的医术经验。
   他情系朴素庄稼人的疾苦,关心那些丧失劳动力的老人。所用的药水、药片,以最低的价格结算,以最虔诚的心服务老百姓。遇到疑难杂症,不能看的绝不看,不烂用药物,不谋求私利,劝说病者去设备齐全的大医院观察治疗。爱东医生的医术、医德在乡村远近闻名,赢得了老百姓很好的口碑,也得到过不少乡镇颁发的荣誉证书。
   “黄医生你好!”我一瘸一拐地来爱东医务室,进门先打了个招呼,便坐他的办公桌对面的椅上。穿着白大褂的黄医生说:“你好!什么情况?”我就把脚上发生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向他作了汇报。他听了说:“哦!你把鞋袜脱掉给我看看!”他看了又红又肿的脚面,又用手摸了一下,告诉我:“你这脚是被在竹笋间的毒虫咬的呀,现已散毒了。”我一惊:“哎呀!是不是我妻子给涂的红花酒散的?”黄医生说:“不懂,在家就不能瞎用东西涂,来看医生就行了。”我心里自责:难不成被竹笋施了毒计?
   “你若再拖下去,严重的话,连大腿丫子的淋巴都得疼痛。”哇!小玩意还整出大问题了。黄医生接着说:“这样吧,我先用消炎药膏替你蒙上,再挂几瓶水。”我坐到挂水的椅上,左脚跷在方凳上。他一边敷药膏,一边问我:“你挂头孢有药物过敏吗?你血糖高吗?”我回答:“不过敏,血糖也不高。”不一会儿,爱东的夫人手上拎着一瓶药水走来。我伸出在右手,夫人将药水挂在铁架钩上,用一根橡胶带扎在我的手腕上,并在手面上拍打了几下,然后将针头插进了我的静脉里。吊瓶里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药水滴滴答答地流进我的血管里。
   爱东医生的夫人叫小芳,也是学医的,年龄和爱东一般大。说话轻声细语,待人和蔼可亲,短发,皮肤与同龄人相比还算光滑,只是那双拿针头的手不那么精细。她年轻时一直在镇医院当护士,从医几十载,勤勤恳恳地干到退休。以前,在乡医院上班时,每逢休假日,或下班时间,回家来就给丈夫帮忙挂水。现在退而不休,两人专心打理医务,为乡村百姓服务。前年又添了第二个孙子,二人自然开心的不得了。但因看病的人多,抽不开身,就请了保姆帮儿媳带孩子。
   吊瓶里的药水,像秒针一样地动着。我挂一小瓶水的功夫,黄医生已看了好几位病人。有的是老人拿着体检报告来询问的;有的是老奶奶脚踝受伤的;有的是轻年人咳嗽感冒;有的是中年妇女看头痛、疱疹的;还有中年男子受凉牙痛的……才稍停,又接了镇上的领导打来的电话。听话音,大概是要给他写赞扬的文章,需要提供一张给人看病的照片。于是,就叫隔壁看牙的孙医生帮忙,用手机拍了一照片,传了过去。然后,就在电脑上写着什么。
   坐在我对面挂水的是一位中年妇女,跟黄医生说她经常头痛,黄医生问:“你有血压高吗?还是感冒引起的?”她说:“平常血压不高,又不感冒。”黄医生说:“等一会我替你把血压测一下,如果不高,那去大医院做个头部CD,有可能是轻微脑梗。”黄医生接着说:“现在人的生活条件好,吃的好不谈,还不像以前的种田人那样起早摸黑地干活了,造成脂肪在人体内堆积,所以农村得‘三高’的人越来越多了。”
   我对黄医生说:“我越来越觉得,如今人的生活条件好,可为何身体抵抗力大不如我们父辈的人呢?”他说:“你们都知道生命在于运动吧!过去种田的人,平日很少吃大鱼大肉,还得一天忙到晚。其实呀,在运动的过程中,他们身上的血液也在不停地快速循环,打败了一些病毒,也就是病毒无法攻击人体,再加上得到充足阳光的沐浴。所以,别看庄稼人瘦精精的,却很少得病。即便受凉感冒了,到田里干一下活,多喝点水,又自愈了,久而久之,自然产生了抗体。”黄医生接着说:“而且,人在运动的同时,血管始终保持畅通,就如同农村的水渠一样,常有水流动,就不会有淤泥堵塞了。同样,人的血管就不梗塞。我告诉你们,现在有些发达国家的人感冒了,他们很少挂水吃药,照常工作,多喝开水,用水流动的方式,来调动自身抗源。话又说回来了,过多地用药,还损坏人的其他器官呢,像我就在医务室一天忙到晚,就很少得病。”
   黄医生的一席话,聊的是人“未病”的良方。人本就与病毒共存,病毒怕的就是医生。而乡村医生是守护老百姓健康的第一道战线。
   想我小时候生病,母亲就常带我到大队卫生室去看。在那个六七十年代,大队卫生室就一间简陋的小房子。一名男赤脚医生姓蒋,个子高,是当兵退伍的军人。一名女赤脚医生姓曹,是学医的。靠墙的医药柜上,摆放着两只印着“红十字架”的药箱子,一只蒸煮针头的酒精消毒炉。桌上两个小酒精瓶里,插着两根“体温计”,一只“听筒”,一只“测压器”,一本开药方的纸笺,一支水笔插在墨水瓶里,还有一只印有“为人民服务”的白瓷缸子。墙上贴着“治病救人”等毛主席语录和一些防病治病的宣传画。
   记得,有一次因咳嗽,母亲带我到大队卫生室来看的情景。蒋医生先从酒精瓶里抽一根体温计,甩了甩,又用棉球擦了擦,放到我的舌头下面。大概过了一刻钟,拿出来一看,说有点发烧了。又把我拉到朝阳的大门口,用一个小竹片,伸到我的嘴里,摁住舌头,看了看的喉咙,说我喉咙有点红肿了。蒋医生坐下来,将听筒放在手上焐了焐,伸进我的棉衣里的胸口听,问我哪儿难受呀?夜里咳嗽呀?喉咙疼不疼呀?望、闻、问完毕,便从医药柜里拿出一只细针管,在我手腕上做了过敏“皮试”,疼得我紧咬牙切齿。
   然后,又拿出一只方纸盒,打开,取出一支“青霉素”小药粉瓶。用针管抽了点蒸馏水注入小瓶里,摇了摇,又抽出来。我不敢看了,母亲扒下我的裤子,蒋医生用消毒棉球在屁股上擦了擦,冰凉凉的,我两腿本能反应地一惊。蒋医生用手指敲点我屁股的同时,将针头扎在我的肉里。完了,蒋医生用镊子拔掉推管上的针头,放进一只铁盒里后。用一只塑料管子,将药粉吹进我的喉咙间。最后,从柜子取出一个盛药片的玻璃瓶,倒出几粒消炎药放在一张白纸上,包好,又拿水笔在纸上写。关照我母亲怎么给我吃药,还要来打三四天的针。母亲给了五分钱,当!蒋医生放进了桌上的那个白瓷子里。
   那个年代,大队卫生院只打针不挂水。大多是看感冒、小孩咳嗽、拉肚子、皮肤“出花”等症,大人看病的少,看“三高”的病人更少。蒋医生在卫生室看病,曹医生就背着药箱给躺在家的老病号巡诊,打针。给妇女、孕妇检查看病,送药。上下班没有规定的时间,有时走在路上,碰到来看病的人,还要再回头。如果病人多,一时走不开,还要忍饥挨饿。
   两名赤脚医要做全村人的卫生医疗工作,其实是蛮辛苦的。责任最大的是替人家孕妇接生,因为这是关乎两个生命的安全,一刻不容有丝毫怠慢。
   以前,农村孕妇不像现在的人,从一开始就到医院定期检查,建档案。有的孕妇到生产的头两天,还挺着大肚子在地里干活呢。我听母亲跟邻居的二大娘聊天。那是一个雨雪霏霏的冬日某天,我家北面的生产队,王奶奶家的媳妇晚上突然肚子疼。赶紧跑到曹医生家,敲门,请她去接生。已经上床睡觉的曹医生,听说是生孩子,二话不说,迅速地又重新穿上衣服。外面寒气袭人,曹医生头上扎了一条方巾,背起药箱,打着手电筒,踏着霜路去王奶奶家。
   曹医生到房间一看,孕妇的宫囗正慢慢打开,这是孕妇第一次生孩子,疼得她不停地哼哼。曹医生一边劝她忍着点,一边叫王奶奶拿来木盆,烧点开水备用。时间在一点点过去,房间里灯火通明。到了下半夜,孕妇的宫口才开五六指大。到了天亮还没完全打开,王奶奶的一家人像是驱逐魔鬼一样,仍然守在堂屋里。
   此时,一夜下来,孕妇已没劲用力了,曹医生也有点紧张起来——羊水早就破了呀。一会儿看,一会儿摸,在焦虑中等待。大概到了晌午时分,看到婴儿露头了。曹医生安慰满头大汗的孕妇:“快了!再用把力。”又过了一会,孩子终于生出来,医生拧着婴儿的双腿,在小屁股上掌击了几下。一口气上来,“哇!”产房里传来一阵令人喜悦的啼哭声,一下子打破了堂屋里凝重的气氛。揪心的王奶奶露出了笑容,赶紧去灶台上做了两个荷包蛋,端给曹医生吃。忙完后续琐事,曹医生脱下橡胶手套,将婴儿包裹好,放在他妈妈的怀里,对王奶奶说:“恭喜您得了一个大孙子,母子平安。”王奶奶抓住曹医生的手连说:“感谢你!辛苦了!”又从身上掏出一个红包,塞在她手里。曹医生不肯收,王奶奶说:“不多,这是乡俗,作兴意思一下哦!”
   曹医生一夜带半天没合眼,又扎起方巾,背起装着快乐心情的药箱,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步一沉重地走在已化霜的泥泞路上。
   有病找医生,有生命危险也找医生。过去农村的孩子多,大人们要在田里干活,没有时间照看,常常有掉到河里的事情发生。还有家庭发生矛盾,或者邻里为土地吵架,一时想不开,而喝农药的事情。每一次遇到这种不幸的情况,乡村医生骑着自行车,如同上战场一样飞奔而去。跪地压胸,排水,做人工呼吸。或给喝农药的人,灌肠,洗胃,排毒,在哀嚎中,冷静而紧张地施救。一遍又一遍,再苦再累,也要争分夺秒,把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从鬼门关拽回来,那怕汗水湿透了衣背,心里也感到无比的高兴。
   乡村的赤脚医生,不但是给人看病治病,还要为老百姓防病防疫。记得那时,在贫瘠的农村有十几种传染病,主要的有霍乱(疟疾),天花,白喉,肝炎,还有鼠疫等。我们小时候,赤脚医生用针在膀子上种“牛痘”,吃“糖丸”。以前农村里的沟河、池塘等水域有很多“钉螺”,而钉螺又是吸血虫病的唯一中间宿主。每年春天,由赤脚医生带队,村里组织“查螺”工作,有效预防传播。还有农村人住的是低矮的土墼墙房子,老鼠泛滥成灾,鼠疫肆虐,由村卫生室医生送药,参加灭鼠。一年忙到头的,没有几个好好休息的时间,若大年初一有状况,还得要出诊……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百姓的健康,依旧离不开排忧解难的乡村医生,就如同一台机器离不开维修工。这次我被毒虫一咬,在黄医生的治疗下,共挂了五天的药水,终于不疼、不痒,不红、不肿了。我甩了甩腿脚,回去又可以与竹笋战斗了。
   “但愿世间无疾病,宁可架上药生尘。”一句写在黄医生办公桌后面墙上的话,这只是医生给病人的良好祝愿。世上吃五谷的人,哪有不得病的呢?我们每一个人从生到死,其实就是一扬与疾病斗争的过程。医生就是这场漫长“战役”中的盟友、助手。而乡村医生如同是扎根乡土里的翠竹,虽无参天之势,却以坚韧的脊梁撑起一方健康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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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读罢此文,不由升起一股对乡村医生深深的敬意。文中以作者亲历的竹笋地之行与毒虫咬伤的就医故的事件作引,生动地勾勒出黄医生的医术精湛与医德高尚,其年近花甲仍扎根乡村,为百姓健康冲锋陷阵。而忆及过去赤脚医生的种种,更是让人心生感慨。不论是在简陋卫生室里为患者精心诊治,还是顶风冒雪接生、不惧危险抢救生命、辛勤劳碌防疫灭病,他们用奉献守护着一方水土的健康安宁。乡村医生,恰似那扎根乡土的翠竹,无参天之姿,却以坚韧守护着乡亲们的生命健康防线。在时代的洪流中,他们的身影始终不可或缺,是老百姓在疾病阴霾下最坚实的依靠。一篇语言流畅、主题深刻的作品,这不仅是对乡村医生群体的深情礼赞,更提醒我们珍视身边这些默默付出的健康守护者,他们是我们抵御疾病侵袭的关键力量,值得我们每个人铭记于心、致以崇高的敬意。佳作力荐赏阅,感谢赐稿晓荷!【晓荷编辑:芹芹森】【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506260016】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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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芹芹森        2025-06-26 10:55:08
  本文巧妙地借由“竹笋”与“毒虫”两个细节,引出乡村医生的医者仁心与大爱担当,情感真挚、细腻,字里行间透露出对乡村医生的由衷敬意与赞美。
2 楼        文友:芹芹森        2025-06-26 10:55:34
  为老师点赞、敬茶献花!祝老师创作愉快!
3 楼        文友:何叶        2025-06-26 21:41:15
  恭喜精品!感谢支持。期待老师更多精彩!
何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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