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见证】【云水】山林的眼睛(散文)
好多年没有回故乡了,然而,故乡的山故乡的水还有故乡的景物和那里的人,都没有淡,反而,浓烈得很。
站在异乡他地,站在地球的一角,怎么望都有故乡的倩影,说倩影,一点也不为过,因为,故乡不会变老,总是年轻的花儿一样的模样。
我一提起花儿,自然就会想起他老人家来。老人家总是对我说他要带着我去看花,去山林,去深山老林,看看,看那些与山林为伴的花儿,可好看了。老人家还总是说:“花儿是不是山林的眼睛呀?一眨一眨,看着山林在笑呀笑,可真好看呀。”
“山林也有眼睛吗?那得多明亮?多好看呀?”
老人家听了就笑,就会说:“山林当然有眼睛,当然也是最明亮的,看着山林,看着万物,看着守着呢……”
我会问母亲,母亲对我说:“山林不仅有眼睛,还有情感的,因此就开出花来,用花来表达山林的热情,山林的心意呢。”
那么,说山林有眼睛的老人家,又是谁呢?就是山爷爷,人们都叫他山爷爷,身上一缕缕的树木花草清香,好似山林原滋原味的味道,总是飘在晴朗的天空下,与村庄里的炊烟一起飘呀飘的。总是不自觉地掺合在一起,往一块凑。
那一年,家里父母都去了外地工作,带着我很是不方便,一时间父母有些不知所措,其实,之前我没有见过山爷爷,只是听父母讲起。因为我的身体弱,山爷爷就让母亲给我带回来山羊奶喝,每天一瓶,那瓶子是一只酒瓶,盖子却是木头做的,还留着刀刻的痕迹的,母亲说,这是山爷爷用刀子刻的,山爷爷手很巧的,会做木工。
山爷爷经常用他的木工刀子可以些小玩意儿让母亲带给我。我问:“山爷爷咋不来咱们家?”母亲说:“山爷爷天天在大山老林子里,忙得很呢,还是等你呀,以后长大了哪里不去,也要先去看看山爷爷吧。”
可是,有一天,父母就将我带去了山爷爷山里边,要我住在山爷爷家里了。
那天,我穿着漂亮的裙子,母亲给我扎上一只美丽的蝴蝶结。还把我的小书包背在身上,要我以后听山爷爷和山奶奶的话,一定别乱跑,山里有狼的,走丢了,就麻烦了,狼可不是好惹的。
我瞪着一双眼睛望着山爷爷时,感觉他和我想象的不太像一样,好似我想象中的他还要高大还要白一些或者还要胖一些吧,或者说是威武吧。而面前的他,却又瘦又矮,甚至有些单薄的样子,好似就要枯干了的一片叶子,绿色已经褪去,倒有几分道骨仙风。
我看见他,直往父母身后躲着,我狠命拽着母亲的衣角,不肯到山爷爷那边去,尽管山爷爷很和蔼,声音也很温柔,那样的一种谦卑与低声下气。母亲就说我:“妞子,你不是天天要见你山爷爷吗?你天天喝着山爷爷养的老山羊的奶呢,还吃着山爷爷摘的果子山里的野菜蘑菇,好多好多的嘞。”
见我还是不肯出来见山爷爷,父亲也发话了,说:“快呀,去吧,到爷爷那吧,他带你回家去,去山里呢。”
山爷爷听了父亲的话,就说:“是呀,是呀,妞子,来吧,到了山林里,我呀,天天带你去看花。”山爷爷还说,山里的花儿都开的可好看了,都像妞子一样,在等着妞子和她们一起玩耍嘞。
“它们知道我吗?”也不知为什么,听到了花儿,我就放下来戒备,也不再躲藏了,因为我好喜欢山里的花儿,于是,从父母身后走出来,看着山爷爷问着。
山爷爷说那些山花都知道,因为他和山奶奶天天说着妞子的事儿,讲着妞子的事儿,说有个女孩叫妞子,很好看,很聪明还很会唱歌,也会讲故事……
我就是坐上山爷爷的马车一路去了山里的。
可是,我还是哭了,当我知道我要就在山里时,我大哭大闹要走的,山奶奶就把我抱到她的牛车上,拉上我就去山里的田地里去了。
还是第一次在山野里见到玉米谷子和高梁,感觉它们也好清新好美丽的。他们被山包围着,前面有一座座山,后面也是一座座山,四面环在山林间,青翠的山林里,照样在半山腰生长着一片片庄稼,而且长势依然那么好,依然绿油油,青纱帐一样,就只等丰收在望了。很快,那些粮食作物长得黄澄澄的金黄金黄的或是火红火红的,一片又一片。
玉米谷子高粱地里有好多鸟儿,都在歌唱,山奶奶说:“妞子呀,还不如玉米谷子高粱吗?你听听,听听,高粱谷子玉米都不哭的,它们都长大了,就要离开妈妈了,哪里哭过?”
我听奶奶这么一说,我就故意仔细听了听,小孩子,哭笑也就那么一瞬间的事儿,我就说:“听见他们刷啦刷啦在哭呢,不信奶奶您听哈。”
山奶奶就说那是高兴的,是在歌唱嘞,哪里哭,哭才不是那声音。告诉你哈,它们很快就成熟了,到了那时候,也就该离开它们的父母了,就被运送到了需要它们的地方去了呀。
山奶奶还说,还有,你看看那些山里的小野兔小狐狸小狼儿,还有好多的树木花儿都离开了妈妈,都在自己生长,哪里有哭的?丢人不?
我不再哭也不再闹了,山爷爷说明天就带我进大山里,去看花儿,那里好多好多的花儿开得可好了,艳丽又自在呐。山奶奶也和蔼的说,等不了几天,他们的孙女花子和小木也来他们这里呢,我也就有了伴儿了。
山爷爷在山里看山,山奶奶也住在山里,陪着山爷爷,它们养着山羊家兔还有猪娃鸡儿狗儿和花猫,也都有名字,狗儿叫黑子,花猫叫花花,兔儿好几只分别叫白点子,黑头,灰灰兔儿等等,好热闹。
没有几天,山爷爷的儿子女儿都来帮着山爷爷收庄稼来了。还有他们的孙女孙儿花子叶子小树小柳小木也就来了,尤其是花子小木他俩和我差不多大,他们一来我有了玩伴,倒是更加快乐起来,因为人多的缘故吧,也是因为有了玩伴,再也不想家了,虽然有时候还是想念父母亲,但是,因为山爷爷和山奶奶确实对我好,让我感到了无微不至的关怀。而且,父母亲会经常打过电话来,要我听话,让我不要淘气,好好听山爷爷山奶奶的话呐。
山爷爷因为有任务在身,他是绝对不敢松懈的,每天坚持巡山瞭望,肩负着一个护林员的职责。因为山爷爷年纪大了,早已到了退休年龄,他是返聘回来的,自己也确实离不开山林,就再带徒弟呐,山爷爷说来了好几位徒弟的,都是年轻的护林员,有青子苇子还有阳阳,他们都很热爱林业工作,也都是新应聘的,一个个年轻又能干,精神着呢。
山爷爷很喜欢他们,要山奶奶做好吃的,然后带给他们。他们偶尔也会来山奶奶家里,一起吃饭聊天,很愉快的。
然而,有一天,山爷爷却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了,山奶奶和他的孙儿儿子都跪在山爷爷身边,给山爷爷烧纸钱。山爷爷走了,去了遥远的天国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山爷爷躺着,他一直都生龙活虎的,别看他年纪大了,山奶奶就是用了“生龙活虎”这样的词儿来形容山爷爷的。
山爷爷是在保护野生动物时,被歹徒捅了好几刀,他的一个徒弟也受了伤,那个徒弟说躺下的应该是他,可是,山爷爷竟然挡在了他的前面。
徒弟只是受了轻伤,而,山爷爷却走了。儿子们得知了山爷爷的事儿,都从外地赶了回来,我父母也来了,母亲将我环在胸前,一遍遍安慰着山奶奶,其实母亲和父亲也很难过,泪水止不住地流着。
那天,天气很好,山爷爷像往常一样在林间巡视着,徒弟也跟在身后不远处,他们走着走着,就分开,一个向东一个朝西,沿着不同线路巡视着。
就在山爷爷走向一条小溪时,猛然听到了徒弟的呼叫声,急切,迫切,风中那样的声音传来真是惊心动魄,令山爷爷刻不容缓,立刻向着喊声飞奔过去……
一切都是突发,一切都是那么的迅雷不及掩耳,几个歹徒穷凶极恶,极其狠毒,他们为了一己私利,竟然,挥起了刀斧。
山爷爷就那样走了,都说山爷爷是烈士,要把他安葬在烈士墓地的。而山奶奶却要将山爷爷安葬在山林里,说山爷爷一天看不到山林,心里就不安呢。
经常地我就会想起山爷爷,想起山爷爷,我就去山林里看看山爷爷。我问母亲:山爷爷到底哪里去了?母亲就会说:山爷爷回到了山的怀抱里了,他看着山林在微笑呢。
抬眼看去,一片片树木,郁郁葱葱,野花点点黄红蓝紫各色花儿摇曳山林间,斑斓炫目。
看呢,一只只活泼可爱的动物,在林间窜来窜去,自由快乐地生活着。一只只鸟儿们在歌唱,花儿盛开着,草木们在风里舞蹈着。仿佛间,看到了一双明亮的眼睛,山花一样明媚,开得鲜艳,夺目,在林间,就在林间,坚毅,果敢,拥有满腔的热忱与爱。就是这一双眸子,至死都在坚守着他热爱的山林,一草一木,坚守着,永远坚守着。
还记得,我看着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的山爷爷,我哭着要他老人家起来,快起来,我要他老人家带我去看花,去看漫山遍野盛开的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