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点】孽缘(小说)
“为了记住你的笑容,我拼命按下心中的快门。”
——题记
一、朋友
我是一位恐怖小说作者,混迹网络十余年,仍旧默默无闻,好在没有放弃。
路上用手机记录着素材,接站的人群里我听到朋友的呼唤。朋友名叫郭铭,满脸憔悴,眼窝深陷,好似有什么艰难困苦。
我掂着脚搂住他的肩膀:“开心一点,你看你那像要结婚的人?”
郭铭勉强地笑笑,感谢我不远千里过来。我们是发小,从小学玩到高中,后面也一直保持密切联络。
我和他距离甚远,我来不是庆祝大喜,而是帮他解难题——他被鬼缠上了!
一番把酒言欢,我们聊了很多,回到他的新房已是深夜。他一个月后结婚,新房布置得真不错,浪漫又温馨,墙上挂着一对新人欢笑的照片。
郭铭带我到书房,表示这段日子忙于婚礼,很少看书,因此不太干净,让我别介意。大约半夜时分,我被剧烈的敲门声吵醒,郭铭一边敲门一边叫着我的名字,“吴海,醒一醒!”
在睡梦中被人叫醒,说不生气那是骗人,可是听着门外焦急的声音,我顾不上计较,忙下床开了门。
郭铭满脸大汗地站在门口,见开门的是我,他的脸上显出一种放松,他喘着气说:“吴海,你一路舟车劳顿,本来想明天再告诉你……”
我摆了摆手,大家兄弟一场,不用这样客气。
郭铭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你不信,陈惠莹又找上我了,就在刚刚,她说一个人在那边又冷又寂寞……”
对,我写恐怖小说,从来不信那一套,鬼也好神也罢,只是文字游戏里的角色。
我越听越精神,这是一个不错的素材呀。
郭铭看出了我的想法,他抬起脖子,用手指着,“你看,她死死掐着我,要不是我机灵装死,可能真的让她害了!”
不经意扫过他脖子上的掐痕,只觉一股寒气涌来。
二、前任
陈惠莹是郭铭前任女友,他们的爱情故事有着一段小浪漫。郭铭跟我说,他家楼下开了家西饼店,他一向不喜欢吃饼干和蛋糕,店铺开张营业了整整半年久,他也没进去光顾过。
直至有一天下着倾盆大雨,他站在西饼店门前避雨,见橱窗里摆满各式各样精致的蛋糕,心念一动,瞧见立于收银机处的一张俏脸,正是做收银的陈惠莹。
他展开追求,一日一束红玫魂,一束十二枝——因为十二枝代表爱慕。足足送了两个月,直至陈惠莹接受了他的爱意,玫瑰花攻势才告一段落。不久,两人双宿双栖,过上幸福的生活。
或许是他太过宠溺陈惠莹,生活中只要遇到不满,陈惠莹就会来一哭二闹三上吊,时间一久,两人的关系淡了,分手分居,他重新恢复了单身狗的生活。
经朋友介绍,郭铭认识了现在的女友许依,人如其名,许依对他相当依赖,甚至到了黏人的地步。又相处一段时间,开始谈婚论嫁。
这时,陈惠莹回来了,腹部微隆,她说那个男人不承认腹中的胎儿。她又错过了打胎的时机,走投无路下想求得郭铭原谅,等孩子生下来送人,然后他们两人重归旧好。这种事是个正常的男人都不会答应,郭铭气愤之下说了狠话。
不料,陈惠莹一怒之下,在距离他家里不远的公厕上了吊,身穿大红嫁衣,双眼半睁,脸色白得吓人,眼圈和嘴角发灰,乌色的半寸舌尖斜斜吐出唇边。更要命的是,眼睛居然直勾勾地望着他所在的方向。从那天开始,郭铭总会梦见惨死的陈惠莹,那双死人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你肯原谅我吗?”
他的姐姐郭明玉听说后,拍着胸脯保证,尽快找人解决。于是,找人作法,又叫人打了一条长铁链子,朝陈惠莹的墓穴绕个圈,复在上面铺一层泥灰,这样一来,陈惠莹从墓穴里走不出来。
三、姐姐
我曾根据他的经历加工填料,写了一篇猛鬼复仇的恐惧故事,在网上获得不错的阅览量。
而现实中郭铭的事情当然没有结束,否则他也不会叫我前来。郭明玉找人作法之后,他的生活平静了一段时间——只是一段时间。
此时,我看着他脖子上的红色掐痕,这是有人正面掐着他的脖子留下的。
我一时陷入沉思。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在陈惠莹死后。”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郭铭眼中闪过一丝异样,欲言又止,“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姐姐不仅打铁链子围住她的墓,还……”
“砰!”
书桌上的玻璃杯忽然炸开,碎渣到处都是,打湿了桌上的笔记,我连忙拿起来翻了一下是日记。
“陈惠莹!是她来了,她来了!”郭铭如同惊弓之鸟,声音颤抖。
我吓了一跳,左右看看什么也没有,不禁有点好笑。
“吴海,咱们去酒店住吧,人多阳气壮……”郭铭拽住我的手臂往外走。
路过客厅,墙上的结婚照,郭铭和许依相互依偎,满脸笑容。忽然,照片中的许依五官变幻,成为另一个女人的样子,这女人的模样我有些熟悉,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我想叫住郭铭,又放弃了,他这副模样,不给他添料了。
等待电梯,楼层的红色数字快速地闪了起来,紧接着便灭了。叮叮当当的声音从电梯里传来,像是招魂的铃铎在剧烈摇摆。
电梯的门开了,一个身材高挑,穿着时尚的女人缓步走出,目光停留在我的身上,“你来干什么?劝你早点滚回去编你的破故事,不要多管闲事。”
她手里拿着一串钥匙,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我硬着头皮叫了一声明玉姐。这是郭铭的姐姐郭明玉,在老家成功嫁入一位成功男士,她看不起比她穷的人,还很迷信。曾当着我的面,说我的笔汲阴鬼凶物,不会有好下场!
“姐,你这么快就来了?”郭铭见到姐姐,脸上有了一些放松。
郭明玉摆着一张死人脸,面无表情地说:“姐是担心你,放下手里的事就赶来了。我来了,赶紧让他滚吧,碍事!”
郭铭十分尴尬,我忍着怒气上了电梯,郭铭向我拱了拱手,表示歉意。郭铭的父母去世得早,姐姐对他又严厉又爱护,宛如父母一般。
电梯的门迟迟合不上,我按了几下也不管用,郭明玉拉着郭铭进屋,电梯才恢复正常。
四、梦中
我临时找了一家酒店,郭铭微信上发来消息,说按照计划行事,让我去陈惠莹老家瞧瞧。
“好,帮忙帮到底。”微信上回了郭铭,我关了灯躺下,微信响了,打开一听是郭明玉的声音,警告我不许再插手,否则不得好死!
闭上眼睛,脑海里莫名显现郭明玉的脸,不知为何竟有一丝恐惧。
中午我上了去往更南方的火车,许是线路经行的地方偏僻,深夜的卧铺车厢冷冷清清,一个个折叠整齐的白色床铺,像是后半夜守灵的现场。
我喜欢安静,乐滋滋地看了会电子书,感觉乏了躺下睡觉。
莫名的视线中出现一幅幅无声的场景,夕阳西下,山丘上一座没有碑的坟,周围被长铁链子绕个圈,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泥灰。一对年老的夫妇在打扫,他们衰老憔悴的面上,显出痛心疾首的样子,把这些全破坏了。
接着他们搬来别墅、汽车、金银、首饰等等,还有一些好看的男人,这些全是富豪的用具,可惜全是纸扎品,老两口在坟前一一烧了。
时间很快到了夜里,一轮明月高挂,如霜的月华洒在这座孤独的土堆上。诡异的是,土堆的四周有月光,偏偏土堆漆黑一片,好像……土堆的存在把月光吃了!
倏忽,一道道鲜血似的红光从土堆里一点一点射出来,地面抖动,土堆上逐渐现出张牙舞爪的裂缝,随着时间地推移越来越大。终于,土堆爆裂,露出一副棺材。
整个棺材用墨斗弹线封着,正面泼了粪水和血液,侧面封有密密麻麻的道符。棺材周围的空闲位置,塞了一堆堆的纸制神像。看这情形,棺里装下的是一个十分厉害的鬼!
棺材有异动,就在这时,墨斗弹线发挥作用,一道道繁杂却有规律的线条亮了起来,将棺材紧紧束缚。侧面密密麻麻的道符,上面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纸制的神像显出形态,一个个手持刀枪的神灵化形,怒目而视!
五、出棺
棺材很长时间没再动弹,这些神异现象的方才平息。
但棺材里的存在似乎不甘心,原本木质的纯色棺材渐渐发生了变化,越来越像血的颜色,直到最后完全成了血染的红棺!
鲜血似要溢出,触到墨斗弹线,那些血便化作黑烟消散,道符和神像也会显灵。忽然,一只老鼠抽动着小小的的鼻子来到坟前,灵动的小眼睛看着棺材,一把扑了上去,就着棺材啃了起来。
随着一只老鼠的到来,后面有了更多的老鼠,甚至一些野猫、野狗也跟着出现,它们只对棺材有兴趣,或者说是棺材里的东西。它们努力啃着棺材。老鼠们身材小,吃下几块棺木消化不了,很快死了,但更多的同类前赴后继,棺材上的墨斗、道符和神像遭到破坏。
黎明前的黑暗时分,棺材又一次动了起来,动作越来越大,仅存的野物们所剩不多,棺材被啃咬得成了薄薄的一层。就在所有野物倒下的时候,棺材再次被鲜血染红,棺盖随之移开。
一个人从棺材里坐了起来,她一身血色的衣,双眼半睁着,脸色却白得吓人,眼圈和嘴角呈黑灰色,乌色的半寸舌尖,斜斜吐出唇边。
她站起来,轻轻抚着圆滚滚的肚子,她的目光望向四野。数道白烟袅袅升空,缭绕纠结,巨大的别墅凭空出现,十多位俊男佣人跟着显形,低头站在两侧。女人抚着肚子,慢慢进了别墅,十多位俊男跟着进去。
六、山村
下了火车一番打听,来到陈惠莹长大的那座贫困的小山村时已经晚上。离开郭铭的新房匆忙,忘了带充电宝,手机在不久前没电关机。
我不知道几点,村里黑漆漆的,像是一只择人而噬的凶兽,等着活物自己进去。我后悔不听送三轮车司机的话,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住哪里都是问题。
忍着惧意,我走过一条飘着腐旧味道的小街,看到一家小商店里面的灯光。进去买了东西,打听陈惠莹家的位置,语言不通,店主好一顿比划我才明白。
出了小商店,身后响起关门的声音,回头一看灯也关了,这下整个小山村没有一处光亮,孤身的我彻底陷入黑暗!
面对黑暗带来的未知,人都会恐惧,和鬼神无关。
我怀着忐忑敲响了陈惠莹家的门,里面没有动静,我收回手,担心破旧的木门会震掉。
“谁呀?”
我听到屋里传来问话,虽然对方的普通话不标准,但我仍然感到幸运。
不久后,一个老男人警惕地将我迎进屋,屋里烧着一支蜡烛,微弱的灯光照不见室内的全貌,暮年的夫妻,破旧的家具,无不述说着贫穷。
这两位老人,我似乎在哪里见过。听说我找陈惠莹,两个老人沉默了,随后流泪,无声哽咽。
我知道我的安慰不会改变什么,在这静寂的夜里,我听出了他们的悲恸。
“老婆子,你带他去见女儿。”
陈惠莹的妈拿起手电往外走,吓我一跳,现在去见?
“你不远千里过来,去小莹的坟上跟她说说话吧,用不了太久时间。”
七、真假
黑漆的山路,只有我和老太太,以及一盏不怎么亮的电灯。
为了套近乎,我管陈惠莹的母亲叫韩姨,别看人家六十多岁的模样,走起路来又快又稳,我差点赶不上。
我主动找话题聊聊,话匣子一开,韩姨讲起他们夫妇年轻时在外面待过,会说普通话。话题不觉引到陈惠莹身上,他们四十的时候才有了女儿,几乎把家里的余钱花光,才供着陈惠莹上完大学,毕业后干过几份工作都不如意。
陈惠莹想找一个有房也有钱的男人,这样也能接济父母。因此,遇到郭铭后,陈惠莹比较容易地接受了他。要钱给钱,郭铭对陈惠莹相当宠溺,时间一长,养成了陈惠莹遇事不顺就闹的脾性。他们夫妇劝过,可是陈惠莹任性起来,十匹马也拉不回来。
离开郭铭,陈惠莹认识了一个老家在外打工的男人,两个同居,一个月后陈惠莹有了身孕。
我打断韩姨的话,郑重地问道:“这么快,惠莹怀的是郭铭的孩子吧?”
“是啊,小莹和那个男人只住了一月多,当然是郭铭的!”韩姨继续还告诉我,那时候陈惠莹爸突发疾病,需要钱治疗。陈惠莹为了父亲和肚子里的孩子,决定厚着脸皮去找郭铭,希望得到一些钱。郭铭不仅否认孩子的事,还让陈惠莹去死,结果心怀怨愤的陈惠莹真的自尽了。
我怔在了原地,郭铭跟我说陈惠莹怀了其他男人的种,恬不知耻回来要重新开始。
可是韩姨告诉我的又是另一个结果,到底他们两个人谁真谁假?
等我回过神时,周遭黑漆漆一片,没了韩姨身影,我叫了几声,空荡荡的山中隐隐有回声,倒是令我好吓。
八、阿嬷
黑暗中我分不清东南西北,借着夜幕中微弱的光一路乱走,陈惠莹的事真假难辨,韩姨突然消失,我觉得有点不简单。
走了许久,又饿又困,打算停下歇歇,腐烂混和着血腥的气味钻进我的鼻孔。
一片空旷的山丘出现在我视野里,有几分熟悉,我快步上前,令人不寒而栗。
前方的土坑内置着一具破损的棺材,棺里空空如也,边沿处一堆死老鼠和野狗、野猫的死尸,此情此景,毛骨悚然!
“这、这……”我惊得说不出话来,这场景好像见过。
“这是我女儿小莹的葬身之所,她生前未嫁,却有孕在身,入不了祖坟,只能葬在荒山当中,孤伶伶一人,凄苦无比!”
韩姨出现在黑漆漆的夜里,冷冽的寒风下,韩姨单薄的身影一动不动,只有一个人形的轮廓,不知是人是鬼。
“小莹生前是一个骄傲的人,如果不是家里穷没钱给她爹治病,她绝不会再去找郭铭。我瞒着她爹去把小莹的尸身接了回来,运送尸身的车子几次失火,棺材晃荡不停。随行的师傅说她是不甘心,受了委屈和怨恨。我干脆和小莹躺在棺里,紧紧搂着她冰凉的身体,这才一路安稳回家。”韩姨的声音里带着悲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