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见证】【晓荷】东风小筑记(散文)
昨夜狂风骤雨,洗尽了连日来的闷热。今晨推窗,但见碧空如洗,白云舒卷,正是去东风小筑的好日子。这东风小筑之名,原是收藏家寿江先生所赐。此地本是农庄主大姐祖上留下的自留地,沿一条小河蜿蜒伸展,足有十亩之广。园中树木葱郁,尤以果树为盛。每到春日,桃花、杏花、李花竞相绽放,将这片土地装点得姹紫嫣红。
农庄主大姐与老伴李大哥皆是勤恳之人,年复一年在这花木环绕中耕种劳作。他们种下的瓜果蔬菜,吸引了不少前来采摘的友人。更难得的是,这对夫妇还是资深的蓝天救援队队员,交游广阔,朋友遍布各行各业。
于我而言,这里更是精神栖息之所。前些时日琐事缠身,竟疏于造访。今日得闲,如见故人,拉上马大姐,便迫不及待地奔向这片乐土。
天公似乎知我心意。清晨七时许,我与马大姐刚走到那熟悉的木栅栏门前,恰逢农庄主大姐也翩然而至。
“李子,可看出有啥新变化?”刚踏入园中,大姐便含笑问道。
我环顾四周,不由惊叹:“多了好多花啊!”确实,满目翠绿中,百合花正热烈绽放,夹道相迎;右手山坡上,花草错落有致,层层叠叠。
大姐引着我们沿蜿蜒小径向深处的石屋走去。小路右侧是坡地,左侧一片平坦处,种满了庄稼。而庄稼边的栏杆外,一条小河正欢快地流淌。石屋前有一方平整的院落:西北角设一口地锅,专为招待众多友人而备;东边房前一排长桌,恰好置于一棵枝繁叶茂的核桃树下。沿树前石阶而下,便是一片整齐的菜畦。一截矮墙将地分成左右两块,右边较小,围出两方池塘,分别栽种着水莲与荷;左侧则种满了各色蔬菜——韭菜、黄瓜、豆角、生菜、辣椒、红薯、葫芦,一路延伸至入口处。
黄瓜、豆角架上果实累累,生菜青翠欲滴。然而这些都不是我此行的目标。今日专为马齿苋与绿苋菜而来。果然如大姐所言,马齿苋遍地都是。这野菜于我,承载着太多记忆——凉拌、做汤、包包子饺子,样样都是母亲的味道,是艰苦岁月里难得的滋味。
大姐剪下两片硕大荷叶,给我们戴在头上,然后拍照。我将照片传给马大姐的女儿轻轻,她秒回,戏称我们为“荷花娃娃”。戴着荷叶帽,我开始采摘马齿苋,而马大姐则坐在核桃树下的桌旁休憩。
“李子,不用只掐嫩尖,整棵拔就行。”大姐见我小心翼翼,扬声指点。
“那可不行,得留着种子,来年才能再吃。”我低头继续掐着嫩芽。
“哪用特意留种?明年保管有你吃不清的马齿苋。”大姐闻言大笑。
马大姐在一旁看着我们,眼中含笑。她身体欠佳,又怕热。今日带她来,只为让她看看累累硕果,借以散心舒怀。马大姐待我极好,除了这样,我不知该如何回报。
“真的?”我有些将信将疑。
“那当然,你看这地里长的,哪棵是我们特意种的?”
确实,除了规整的菜畦,地里到处都长着马齿苋,间或点缀着几株绿苋菜或谷友(狗尾巴花)等杂草。
“你今天只管拔,算是给我当免费劳力了。”
“这哪算干活,我可是来过瘾的。”
我与大姐说笑着,马大姐在一旁听得直乐。
“今天你负责拔,大姐负责摘,谁也别想偷懒。我可是拿着棍子的监工!”大姐故作严肃。
说干就干。这里水土丰美,马齿苋长得格外旺盛。已经收割完毕的两畦地,几乎完全被马齿苋覆盖,有的植株足有菜盘大小,挤挤挨挨。每拔起一棵,心中便漾起一阵涟漪。“若是儿时能有这么多野菜该多好。”我不禁想起小时候为喂猪喂羊,要跑出好几里地找草的情形。
不一会儿,便拔了一大捧。我将它们送到核桃树下的马大姐跟前。那里烟气袅袅,是大姐为驱蚊点燃的火绳。
大姐本在收拾花丛中的杂草,见马大姐面前的马齿苋已堆成小山,便放下手中活计前去帮忙。这时李大哥拉着一个大瓷缸来了——原来园中黄瓜、豆角、橄榄菜产量太多,除了分赠友人,余下的准备腌成咸菜。大哥大姐腌的咸菜远近闻名,吃过的人无不念念不忘。
“屋里的缸里有腌好的黄瓜,待会儿给你们带些。”大哥笑呵呵地说。他性格内向,不善言谈,却勤快得很,家里家外的活计总是不声不响地做完。今日来得晚些,正是因他在家洗晾完衣物才过来。
“李子,你说什么最重要?”大姐忽然问道。
“健康吧。”我答道。
“要我说是水土。没受过污染的水土才最珍贵。”
闻言我顿觉自己格局小了。据说老家土地要恢复洁净,需六十年之功。这是何等可怕的事。
“大姐说得对,好水土确实最重要。”
“李子,只要你愿意,我陪你一起老。到时候咱们找个好地方,种花种菜,集体养老,你觉着如何?”
听到这话,我眼眶一热。女儿待博士后毕业去向未定,她自有事业与家庭,我不能拖累。不拖累生我养我者,也不拖累我生我养者,这是我对自己的要求。
我们一边劳作,一边闲谈。马大姐和大哥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听着,偶尔插上一两句,手上活计却一刻不停。
“李子,歇会儿吧,太热了。”
“今天好不容易出透了汗,我得让它流个痛快。再说,看着清理干净的地,心里特别舒坦,很有成就感。”
"来我这儿,想不出汗都难。"大姐这话把马大姐也逗笑了。
汗珠终于汇成小溪,浑身通泰,畅快极了。
摘完马齿苋,我们三人开始“放飞自我”——采来三七叶和指甲草花,互相往脸上贴,顿时变成花脸猫似的。大姐笑称这是用天然化妆品在美容。一旁的大哥看着我们疯闹,也不禁呵呵直乐。
“大哥,快来给我们拍照!”我忍不住喊道。
大哥快步过来,将我们满脸花草的滑稽模样定格,随即发到“农庄休闲群”里,引来一片艳羡与赞美。
幸福是什么?幸福在哪里?幸福就在朋友相伴的时光里,就在我们身边这片生机盎然的土地上。东风小筑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果,都在诉说着简单而丰盈的生活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