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见证】【柳岸】粮食的记忆(散文)
一
每当提起粮食,让我想起很多往事。那是1966年,我们一家从上海下放,来到山东乡村。60年代正是国家最贫穷,最困难的时期。百姓想吃顿饱饭,都是一种奢望。
当初在上海,最起码还有大米稀饭喝,而下放到了山东乡村,再也看不到锅里有一粒大米。儿时的我,自小体弱多病,吃东西嘴特别刁,不想吃那些菜窝头。不懂事的我,就吵着母亲要米饭吃,要米粥喝。
而我要到的只有母亲伤心的眼泪。每当看到母亲哭,小小年纪的我,就开始后悔。慢慢的就学乖了不再哭闹。
可是,每当吃饭就想哭,锅里全是胡萝卜,还有大头菜,再放几把玉米粉,搅成很稀的糊糊。山东人称“洋疙瘩”南方人称“大头菜”那东西炒菜吃,或者腌咸菜吃还行,当主食吃实在难以咽下。
胡萝卜,我咬咬牙,使劲能吞下去,可这“洋疙瘩”吃进去就想吐,不放油盐就这么煮了吃,感觉那“洋疙瘩”有股怪味儿,如今就是炒菜我也想不吃。
艰苦的岁月里,只有梦中才有米饭吃,只有做梦才有米粥喝。年幼的我,慢慢的学乖了,因为怕看到母亲的眼泪,哭闹也无济于事。宁愿挨训挨打,都不想看到母亲落泪。
肚子里都是没嚼碎煮熟的胡萝卜,还有玉米糊糊,整天喝玉米糊糊,喝得肚子像纱灯,撒几泡尿就又饿了。
在当初那年代,有句老话说“年好过,春难熬”冬天昼短夜长,一天吃两顿,睡着了也就不知道饿了。春天可就不行。肚子总是饿得咕咕叫。
二
记得村口有棵大槐树,农历四月开花。还有汶河边上的杨树叶、柳树叶,还有榆钱。在当初那都是美味佳肴。
每到农历四月,那满树的槐花对于饥肠辘辘的我,是最好的零食。我小巧玲珑,虽然是女孩子,爬树不输男娃,饥饿的我,哪能经得起这槐花的诱惑。爬到树上撸下一串,就往嘴里塞,又甜又香,没嚼碎,就急不可待的吞进肚子里。
村子里,哪里有榆树,哪里有槐树,每到春天我会去查看几次,是否可以吃了。那榆钱生吃,又甜又滑,要比那“洋疙瘩”好吃多倍。
因为我是爬树高手,爬到树上吃着,在下面的村娃们,馋得直流口水,于是在下面大呼小叫:“扔些下来呀,使劲折下大点儿的树枝。”我身单力薄,再使劲儿也折不断,再说那槐树枝上有刺,只能一串串的往下扔,他们嫌我扔下来的太少。
于是就有人,去母亲那里通风报信。母亲得知我又在爬树,身背药箱就赶了过来,她面带慈爱的笑容:“慢慢下来,别摔着,当心别心慌。”
我见母亲满脸笑容,于是不慌不忙的下了树,等我两脚一沾地儿,坏了!母亲脸色骤变。站在旁边的小伙伴儿随即递上一根树条。
我见情况不对,撒腿就跑。那速度真能追得上野兔子。母亲哪可能追上我呀,再说她还背着个药箱子。只顾拼命奔跑,顾不得往后瞧。耳边除了风声,就是母亲那带有上海口音的训斥:“回家看我不好好收拾侬,不留神万一摔下来,侬就废掉了,这死丫头真不让人省心!”
三
曾记得有一次,因为肚子总是空的,挖空心思想弄点吃的。于是我就去了隔壁村庄,集体果园里想弄些杏吃,四月份的杏还没熟透,都还是青的。
我偷偷爬到树上,守看果园里的那只狗由于是白天,它正在睡觉没发现。于是我才有机会爬到树上,因为饿,也不怕酸,吃够了,兜里也塞满了之后正准备下树,就在此时,被那只大黄狗发现了,朝我狂吠。
吓得我哪还赶下树啊!就只能在树上哭。
后来惊动了看果园的人,通知了我父亲,我这黑五类的子女,竟敢跑到果园里来偷摘果子。
那可是动荡年代,把我父母急得团团转,这下可闯下了大祸,最倒霉的应该是我父亲。
做了如此惊天动地坏事,父亲也没曾打我、训我。母亲责怪父母道:“都是你把她宠坏了。”父亲还帮我说话:“孩子肯定是肚子饿,才去采摘那半生不熟的杏吃。”
回忆起来当初父亲的话是对的,如今的孩子谁还吃这些?
当天晚上父亲带着我,去了隔壁村的果园领导那里。让我当面承认错误。谁成想那位果园领导的母亲,经常去我家针灸看病。她一眼就认出我爸,对我们非常客气。父亲说明来意:“这是我最小的丫头,真不叫人省心,偷摘你们果园的杏。”说话间父亲拿出两块钱做为补偿。
老太太上前招呼道:“公医生您这就太见外了,小孩子家,不就是摘了几个杏,有啥大不了的!”
老太太说话间,眼睛看着儿子。于是儿子应和着母亲说:“公医生钱拿回去,钱我们不能收。”
我低头不敢出声,父亲幽默的对队长说:“假如下次抓住,就把她绑在树上,晚上喂蚊子。”
我羞愧的面红耳赤,从那,再饿也不敢去果园摘杏吃了。为了此事,革委会把父亲叫去,多训了几次话。时隔多年,每每想起,依然愧疚。
每到农历五月份,那黄橙橙的杏儿太诱人了。麦收季节,我就和小伙伴儿们捡了麦穗,搓下来后,再一把一把的,把麦外壳吹干净了去换杏,一斤麦子,可以换两斤多杏呢。
四
岁月走进了1967年的春天,由于初下放,不懂精打细算。我们家开始揭不开锅,锅里煮在全是树叶还有干菜,没有一丁点粮食。我一边嚼着难以咽下胡萝干菜,一边哭。
到我们家来看病的人见此情形,于是就和队长反应我家情况。生产队长,动员家家户户给我家捐粮食。
条件好的小麦、玉米、条件差的胡萝卜干、地瓜干。在最困难的时候,大寺村三分队,村民帮助我们家度过了难关。
落实政策,母亲回到上海,依然不忘了山东的那些父老乡亲。
所以我们这代人都受过饥饿之苦,懂得粮食的珍贵。哪怕剩下一口粥,也总是舍不得倒掉。
回忆当初假如有粥喝,有馒头吃,我哪还会愿意去爬树摘槐花呢!哪还会跑去,偷摘半生不熟杏子吃呢,差点没把魂儿吓飞。
每当我去倒垃圾,见垃圾桶里有米饭馒头,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所以说,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都非常珍惜粮食,因为他们懂得粮食的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