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最美】被责骂声困住的一生(散文)
直到现在,我听见瓷器摔在地上的脆响,后背还是会猛地绷紧。七岁那年夏天,我踮着脚端着妈妈炖的鸡蛋羹往餐桌上送,结果手一滑,瓷碗“啪”地碎成了好几片。滚烫的蛋液溅在脚背上,疼得我直抽冷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妈妈根本没问我疼不疼,一把扯过我的胳膊,扯得我肩膀生疼,还尖着嗓子骂:“你怎么这么笨!这点事都做不好,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废物!”那天晚上,我缩在被窝里,摸着脚背上鼓起的水泡,咬着被角偷偷哭,不敢哭出声,怕被妈妈听见又要挨骂。
后来这样的事儿越来越多。有次数学考了98分,满心欢喜地回家,以为能得到表扬,结果爸爸把试卷“啪”地摔在桌上,指着丢的2分吼:“别人都能考满分,你怎么就这么粗心?这点小毛病都改不了,以后能干成啥大事?”还有一回,我想帮妈妈做饭,结果错把洗衣粉当成盐倒进锅里。妈妈气得脸通红,把锅铲狠狠一扔,嘴里骂着:“连这点事都做不好,以后出去得饿死,养你有什么用!”这些话听得多了,我打心底觉得自己好像生来就做错了事,干啥都不对,干啥都做不好。
到了学校,这种感觉更难受了。上初中时,每天放学都提心吊胆,因为几个高年级男生总在校门口堵我,抢走我仅有的零花钱。我不敢告诉老师,更不敢回家说,就怕父母觉得是我惹事,又要被狠狠骂一顿。有一回,他们把我堵在厕所里,逼我学狗叫。我红着眼眶,浑身发抖地照做了,听着他们刺耳的哄笑,心里又委屈又羞耻,觉得自己真就像父母说的那样,是个没用的窝囊废。
高中时,同寝室的同学也爱欺负我。他们把脏衣服往我床上一扔,让我帮忙洗;自己懒得下楼买饭,就指使我去跑腿。要是动作慢一点,就被冷嘲热讽。有回我忘了帮人带东西,那人直接对着我骂了一晚上,还把我的书本、衣服全扔在地上。我蹲在地上,一件一件捡起来,眼泪啪嗒啪嗒掉在衣服上,可连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
上了大学、参加工作,日子好像一点没变好。室友把打扫卫生、整理杂物这些脏活累活全推给我,我怕拒绝了会被孤立;同事把做不完的报表、写不完的材料丢给我,我怕不接会得罪人;领导冤枉我把项目搞砸,我连一句解释的勇气都没有。有次部门聚餐,同事们变着法灌我酒,看我吐得昏天黑地,还拍照片发到工作群里取乐。我盯着手机屏幕,胃里翻江倒海,难受得要命,可连退群的胆子都没有。
结婚后,我以为终于能有个温暖的家,能喘口气了。没想到妻子的脾气也越来越差。饭菜咸了点,她就把盘子重重摔在桌上;工资少了点,她直接把工资卡甩我脸上;甚至在亲戚朋友面前,也丝毫不留情面,说我“没本事、赚不来钱”。有天半夜,我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通红的眼睛,佝偻的背,突然觉得这辈子活得太窝囊了,好像从来没为自己活过。
改变是从一次偶然开始的。35岁那年,我在网上刷到一个亲子教育讲座。视频里,一个小女孩不小心打翻了牛奶,洒了一地。我下意识绷紧身体,以为她要挨打挨骂,可小女孩的妈妈没有发火,而是蹲下来,轻轻擦掉孩子脸上的眼泪,温柔地说:“没关系,宝贝,我们一起收拾干净。”看到这一幕,我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原来孩子闯祸时,最需要的不是骂,不是打,而是一句“别怕,我在”。
从那以后,我开始强迫自己说“不”。第一次拒绝同事的加班要求时,我紧张得手心全是汗,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好几次;和妻子争吵时,我的声音止不住地发抖。但慢慢地我发现,拒绝并没有让情况变得更糟。妻子开始心平气和地和我说话,会认真听我讲想法;同事也不再随意欺负我,分配工作时会尊重我的意见。我还咬咬牙,报名了一直想读的在职研究生,重新捡起书本学习,虽然学得磕磕绊绊,但心里却踏实了许多。
现在的我偶尔还会做噩梦,梦到父母站在面前,指着我破口大骂。可梦醒后,摸摸身边柔软的枕头,看看窗外温暖的阳光,我知道,那些灰暗的日子真的已经过去了。我开始学着自己哄自己,就像小时候渴望父母哄我那样。要是能回到过去,我真想拉住每一位家长,告诉他们:别总骂孩子,那些难听的话,真的会像影子一样,跟着孩子一辈子。有时候,一句鼓励的话,真的比一百句责骂有用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