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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江山·见证】【晓荷】饸饹汤(散文)


作者:赵声仁 举人,3076.84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98发表时间:2025-07-09 13:39:35
摘要:为了奖励我去卖秧苗,妈妈给我做白薯面饸饹汤吃。用榆树皮面充当粘合剂,没有油,用羊奶替代,除去盐块,没有任何其它作料。并不好吃。但我仍特别感谢妈妈。在那个贫穷的时期,青黄不接的季节,妈妈特意粗粮细作,是多么不容易啊。

我们冀东家乡那儿,大都爱吃汤。面条汤、疙瘩汤、片汤等,都是家常的稀饭主食。一日三餐里,好像总有一顿饭是汤饭。面条汤呢,又分挂面汤和手擀面。至于现在流行的拉面、朝鲜面、牛肉板面等,则都是变换方式的面条汤,是“泊来品”。烩饼,也应该是面条汤的延伸品或衍生物。民间,甚至还流传着一个以汤为谜底或目的语的歇后语,叫小兔子筛锣——嘡嘡嘡(汤汤汤)。我们一家人都爱吃汤。小时候,当妈妈问起我,晚饭吃什么时,我只回答:当然是小兔子筛锣……妈妈就和面抱柴烧火去了。
   这里应该说明的是,我们家乡,对汤品和汤饭的叫法,没有严格的区分。一说汤,大都指的是汤饭,欲进行区别,则大都在汤品前面加上定语,比如鸡蛋汤、乌鱼蛋汤。虾皮萝卜丝汤等。
   但很少吃饸饹汤,概念也模糊。做饸饹汤以什么为原料,工艺是什么,饸饹汤有什么特点,都说不清楚。后来我出差到山西、陕西,到冀北,才知道饸饹汤的原料主要是荞麦面,其次是小麦面,要用骨头汤,要放羊肉或猪肉,还要佐以香菇、葱姜蒜、炒红油、胡椒粉等各种小料,可以做出各种风味,是地地道道的中式美食,是经典的地方家常饭,是西北地区面食三绝之一(另两个是山西刀销面和兰州牛肉面)。改革开放后,又以其独特的地方特色和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得到各地认可,获得广泛推广。
   我倒是从小就知道饸饹汤这道饭的名称,也吃过几次妈妈做的所谓饸饹汤。但“饸饹”究竟是哪两个字,不知道;妈妈做给我吃的,是否真正的饸饹汤,更是茫然。
   第一次吃饸饹汤,是妈妈对我的奖励。
   我家老宅院子很大,种植各种菜蔬。好多品种是父亲自己亲自培育秧苗。一天,妈妈把我叫到北院,指着一片绿油油的秧苗说:“这些秧苗,咱们用不完,你去卖了吧。骑上车子,串庄。”那年,我十一二岁吧,大概是三年级。这些秧苗我都认识,有茄子秧,有黄瓜秧,有青椒秧,还有西红柿秧,挺多。
   那时,禁止投机倒把,甚至限制自产自销。对于出门卖货,人们都不好意思,尤其串庄去吆喝,就更胆怯。虽然,我和三哥曾抬着大筐,在村里卖过菠菜,卖过韭菜。我赶集上店,也卖过自己拧的蒲墩,但从没有卖过秧苗,更没有过串庄卖货。于是我说:“怎么不让我三哥去卖?他比我车子骑得好!”
   妈妈走近我,在我的耳边说:“你三哥要帮你爸爸收拾菜园,没空。卖了钱,先给你买铅笔橡皮笔记本,不给他买!”
   “怎么卖呀,论棵?”我说。
   看到我的内心有些松动,妈妈鼓励说:“一毛钱一棵,实在没钱的,要两棵也给他。去吧,中午回不来,用卖的钱买块大饼垫垫肚子,晚上妈妈给你做饸饹汤吃!”
   “饸饹汤?真的?”我第一次听到还有饸饹汤。
   “真的!”妈妈说,
   秧子畦早已浇上水,土质软硬正好。用小铲一棵棵挖出,一棵带着一个小土胎,出了几十棵,装了两柳条筐,拴好车子,我就出发了。我个子不高,够自行车还有点费劲,屁股一扭一扭的。但我腿脚好像很有力量,自行车“嗖嗖”地在乡间土路上飞驰。饸饹汤给我的动力不小。
   正是春天。微风和煦,阳光明媚。叔叔伯伯们舞动锄镐,在田野里忙碌着;柴油机突突作响,清澈的地下水,从水管中喷出,落在地上,流向正在返青的麦苗,小麦枯黄的老叶,已被油绿的新叶取代;蒲公英、苦菜花,在路边、坑沿处吐出新绿,吸引着路上拉车的老牛的目光。阳光伴着春风,拂摸着我的后背,我好像被融入到这美好的春光之中了。
   我们村的东边和南边,都是郊区,他们本身就是菜农,是不缺秧苗的。往西、往北,是县区,或许卖得好些。我就在西北方向的几个村庄吆喝售卖。
   “卖菜秧了喽,本地的,茄子黄瓜辣椒都有!”
   “秧子壮,土胎大,保准一栽就活。”
   “菜秧子喽,本地秋黄瓜种,长出黄瓜喷香!”
   在李官屯,在冯各庄,在沙务庄,在毛家坨……我串着村庄,可着嗓门,换着角度,无所顾忌地吆喝着。我也不知怎么突然胆大起来,过一个门口,我就喊几声,看到有的家院子大,我就对着门口多喊几声。和我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在村里玩耍,看到我过来,冲我嘻嘻地笑,我就紧蹬几下自行车,离开他们。我只想快点卖完,快点回家,快点吃上饸饹汤。中午,在老庄子街里,买了三毛钱大饼,吃了,下午继续吆喝。秧子嫣了,我就从大坑里弄点水喷上,保持秧子精神水灵。
   下午四点多吧,我才卖完。兜里装着五元多的零票、钢蹦,我急驰在回家的路上。
   我家那条街的西头,是一盘石碾。我看到,妈妈一个人,正在那里压碾子。妈妈手攥碾杠,用力推着。碾盘上,摊放着一层薄薄的树皮样的浅黄色片状物。碾道有些低洼,妈妈的解放脚,一步一步踏在碾道上。碾滚,发出缓慢而低沉的咕隆声。碾道外侧,有三只鸡,正刨腿觅食。我认出,那是我家的鸡。它们是跟妈妈出来的。
   我把自行车靠在旁边的寨子上,问:“妈妈你压什么呢?”
   “榆树皮呀。”妈妈答。
   “压这个干什么?”我走近碾盘,低头细看。一股榆树的清香,窜进鼻孔。
   “做白薯面饸饹汤啊!”妈妈说。她放下碾杆,拿起碾框上的小笤帚,把碾盘上的榆树皮往中间扫了扫,下边已有一层似连似断的榆树皮面,黄白色。
   我帮妈妈压完碾子,回到家里,说了卖秧苗的经过,把钱交给了妈妈。妈妈好高兴,说马上做汤。
   我给妈妈打下手。做的是白薯面饸饹汤。妈妈边做,边给我讲。和好的白薯面是糟的,压不成条,想要成条压出,必须添加一种有粘性的可食物质,这个物质,就是榆树皮面。获得榆树皮面,是个周期长,工序多的过程。把死掉而没有枯干的榆树外面灰黑的老皮去掉,剥出里面浅黄色的韧皮,将韧皮断成几寸长的可宽可窄的条状,晒干,将晒干的韧皮拿到石碾上反复压,压出粗细掺杂的面,过马尾箩(较细的筛子)筛,筛下边的,就是可用的榆树皮面了。五斤榆树皮,不过压出一斤面。我们家南院,野生了好多榆树,每年都有自然枯亡的榆树。妈妈就把这些枯树的韧皮全部剥下来,晒干,储存起来,以备一次次食用。没有粘性的玉米面,做条汤时,也要用榆树皮面。我只知道榆钱好吃,没想到榆树皮还可以压成面,还有这么大用处。
   白薯面、榆树皮面和在一起,黑黑的一团,放在一边醒着去了。八沿锅里倒上半锅水,撒上些焯过的野菜。水开后,妈妈就把用两根长木条和两根短木条钉成的压床子架在锅上,将黑黑的白薯面团放在压床中间的有密集小孔的铁板上,一手扶住压床,一手使劲挤压面团。一条条长短不一的面条,便如同小泥鳅一样落在锅里,在锅里跳跃着。锅底下的火,烧着,锅上,一团团的水汽蒸腾着。妈妈就在水汽中反复挤压面团,直到把整个面团全部挤压成面条,落在锅里。一股浓烈的白薯面的味道,早一阵阵从锅里溢出,弥漫在堂屋里,从前后门,冲到院子里。
   锅正开着,妈妈挤压完面条,又往锅里放几颗盐粒,倒进半斤羊奶,说,没有油,放点羊奶就好吃了。家里养着一只山羊,每天由我喂养,由我挤奶。一天可挤三斤多奶呢。
   白薯面饸饹汤,有点甜味,有点苦味,光滑软糯,入口很顺,比白薯面馍馍要好吃,但远远比不上小麦面擀压的面条好吃。
   这就是妈妈做的饸饹汤,也是我第一次吃到妈妈美其名曰的饸饹汤。白薯面加榆树皮面、没有油、没有任何其它作料的饸饹汤。后来又吃了好几次。印象深刻,但没有我想象的好吃,吃一次,并不想吃第二次。春天正是青黄不接、粮食短缺的季节,妈妈能用白薯面,做出饸饹汤,也不啻于粗粮细作,给我们改善生活了。我仍然感谢妈妈!
   这种做法,是妈妈的独创,还是祖宗的智慧,我不得而知。但这绝对不是真正的饸饹汤。
   记得1982年,我曾写过一篇散文,发表在唐山劳动日报副刊上,里边提到这次吃汤,但我称之为“合囟汤”。这是我按照家乡夏季吃凉面打囟的做法,和妈妈所做饸饹汤的特点,推理而获得的名称,即面、菜和汤搅和在一起,一锅出了。事实证明是错的。(2025.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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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篇文章以“饸饹汤”为线索,串联起冀东家乡的饮食记忆与童年往事。从妈妈用白薯面掺榆树皮面做的“独创”饸饹汤,到串庄卖秧苗的青涩经历,字里行间满是质朴的生活气息。作者细致描摹了榆树皮面的制作过程,每一步都藏着旧时匮乏岁月里的生存智慧。那碗混着羊奶、带着甜苦味的饸饹汤,虽算不上正宗,却是妈妈对孩子的奖励与疼爱,也是青黄不接时“粗粮细作”的温暖尝试。从误称“合囟汤”到后来知晓真正的饸饹汤,作者不仅厘清了名称的谬误,更在回忆中打捞起童年的勇气、母亲的巧思与家乡的味道。这碗特殊的饸饹汤,早已超越食物本身,成为镌刻在记忆里的温情符号,见证着平凡日子里的坚韧与爱。 感谢赐稿晓荷,佳作推荐共赏!【编辑:汪震宇】【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507090021】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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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汪震宇        2025-07-09 13:40:51
  文中饸饹汤藏着童年与母爱,从卖秧苗到碾榆皮,满是岁月的暖。问候作者,愿这般记忆常润心田,日子如汤般温热,喜乐相伴!
2 楼        文友:汪震宇        2025-07-09 13:41:11
  被饸饹汤的故事打动,白薯面混着母爱,平凡里皆是真情。问作者好,盼您常忆家乡味,生活里满是这般质朴的甜,安康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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