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老古理师范毕业走上讲台，他的老俵大马牙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四个儿女抚出大专，最孬也得是个中专。
　　 老大读了七年初中，依然被拦在高中大门外。大马牙的婆婆劝她不要再抚了，大马牙依然是那一句永不变更的回答：“抵起抚，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最孬不过是多出点钱。”
　　 大马牙很自信，她相信钱能壅出大中专生来。至于钱，大马牙不发愁，她丈夫在烟草部门工作。
　　 十年中，老古理与大马牙很少来往。
　　 近两三年来，大马牙家杀猪都来喊老古理过去坐坐。
　　 盛情难却，旧亲该续，今年冬月二十一，老古理到大马牙家来了。
　　 大马牙很是热情，不时地咧着嘴笑。
　　 大马牙家已是瓦房换洋房，外贴瓷砖，内刮磁粉，屋内家具摩登、气派。想想自己的住所还是那简陋的预制块板房，老古理有些黯然，寡言少语，只是寒暄式地问及大马牙的子女现在何处工作。
　　 大马牙一改十年前的黯然，欣然告诉老古理：“老大在X家宾馆当大堂经理，老二在X建筑公司当监工，老三在深圳X电子厂当流水线领班，老四在X私立医院当医药代表。”末了，轻松地说上一句，“只是当年读不来书”
　　 老古理似有感触，打开话匣：“现在读大中专也是难啊，读时候要一大笔开销，读出来关系不好，还找不到工作。今年，全县还有五百多大专生找不到工作。”
　　 “是啊，书有什么读法。听我家儿子说，省会的大学生拿篾耙抓都可以，就是找不到工作。有多少大学生对他那个工作羡慕死了。要是老大当年考上中专，分在一个下马单位，还不是那个鸟样。还是没有考上的好。”
　　 说到老大，老古理问及他的婚事。大马牙说，谈了很多。
　　 老古理说：“怕是婚姻还未动吧？”
　　 大马牙一下急了，赶紧纠正：“多少人争着给老大介绍对象，就是老大看不上。”说完，“倏”地从沙发上弹起，快步走到平柜前，拉开抽屉，拿来一大堆女娃相片给老古理看。
　　 老古理一张一张地翻着，大马牙站立侧边，右手食指指着相片：“这个我看可以，就是嫌小姑娘工作单位不好；这个我看还可以，老大又嫌丑；这个我看也不错，老大又嫌小姑娘家穷，这个……这个……”
　　 老古理不作声，只是随着大马牙的点评，间或地，断断续续地“嗯……嗯。”
　　 吃过晚饭，老古理便告辞回家。想不到十年后的相聚，大马牙再不言铁杵成针。反到庆幸，因为书读不成，她的四个娃儿反到成了高级打工仔。
　　 望着单位大门上方那醒目的标牌，范文华有些茫然。那标牌上赫然写着“知识改变命运”。
　　 二十多年后，大马牙的孙女民办本科毕业，租下一间出租屋，在城里搞起了带货主播。老古理的儿子也是985学校毕业，从事着外卖。
　　 这天，大马牙的孙女点了一个外卖。接外卖单子的正好是老古理儿子。由于路上堵车，外卖晚到了三分钟。
　　 那孙女接过外卖，一顿咒骂：“送个什么鸟，过时了，差评，必须给你个差评！”
　　 那儿子赶紧解释，末了便说：“妹，你就高抬贵手，千万不要给我差评。毕竟我们都是社会底层打工者。生活确实不容易。”
　　 “你讲个屁，我们搞直播，风不吹，雨不淋。哪像你们送外卖的，成天汗啧啧，油滋滋的。赶紧滚，别让我看见你，恶心死了。”这女儿说完就把门“嘭”地关上。
　　 那儿子悻悻回到家。一天的活又白干了，都是因为那个差评。回家后，对着老古理讲了今天的遭遇，并抱怨道：“老爸，你天天讲，知识改变命运。现在咋了，读出名牌大学来，还不是一样要做苦力。”
　　 老古理愣了半会，“嗯。不过，你要坚信，世界上没有白读的书。知识改变不了命运，那是知识还没有积累到改变命运的厚度。高文凭不等于高知识嘎。不要随着俗世偷换概念。知识改变不了命运，但知识可以改变格局。有了格局，是会赢得未来的。你今天不与那直播计较、纠缠，这不就是格局吗。”
　　 “哦，是的。”儿子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