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最美】仙中记(江山散文) ——柴门笔记之那年那月
1983年6月,我满怀憧憬地迈出了师专的校门;金秋八月,被分配到仙居中学,正式开启了人生职业之旅。
在师专的最后一段时光里,我与同窗Z怀揣满腔热情与崇高理想,立志远赴新疆支教,为那片遥远而陌生的土地奉献我们的青春与热血。然而,这一决定遭到了家人的强烈反对。父亲、舅舅、姨夫专程来到学校,苦口婆心地劝说我。最终,我难以违抗家人的意愿,不得不放弃了新疆的支教,与Z一同被分配到了仙居,我在仙居中学,她在仙居三中。
父亲告诉我,为了让我和Z都能顺利分配到县城工作,他特意找了当年在台州招生办工作的乡邻胡育梅;我的姨夫朱支球,专门去找在师专担任学生科科长的李茂珍。在胡育梅、李茂珍的帮助下,我俩才得以被分配到仙居县城内的两所学校。
仙居中学座位于县城西北光明山脚,是仙居县最好的中学。我初来乍到,满怀激情地想要成为一名优秀的教师。然而,学校的安排却让我大失所望。我本是中文专业出身,却被安排担任初一、初二的政治老师,并兼任初一(4)班的班主任。对于这样的安排,我虽然服从,但内心充满了忐忑与不安,担心自己无法胜任。
事实证明我的担忧并非多余。初二的政治课是辩证唯物主义,我尚能勉强应对;但初一的政治课名为《青少年修养》,内容抽象且枯燥。尽管我尽力将枯燥的内容讲得生动形象,却依然难以激发学生对这门课的兴趣。此外,由于基础不够扎实,操着一口“临海普通话”,常常被学生嘲笑,甚至有些同学在背后戏称我为“修养老师”。在学校,政治课被视为副课,而我又教得不好,这让我感到非常自卑和沮丧,仿佛自己成了全校最差的老师。
初入职场,即便是初二、初一的学生,与我年龄差距也仅六七岁。我积极尝试与他们建立友谊,特别是对兼任班主任的初一(4)班学生,通过家访深入了解他们的背景、经历、性格与兴趣,实施个性化教学,效果不错。然而,总有些“顽皮”学生,对我的努力不以为然,甚至唱着反调,面对他们,我颇感无奈。其中,张某春同学尤为突出,他身材高大,坐在教室后排,常联合男同学欺负女同学。一次课上批评他时,他竟公然顶撞,我一时失控,以书本击其面颊。一两天后,校长王继森找我谈话,我本以为会受到严厉批评,但他却未提及此事。王校长是南下干部后代,身形瘦削,戴着厚重的近视眼镜,毕业于文革前的山东大学。他以浓重的山东口音,与我深入交流工作、思想,并传授成为优秀教师的秘诀,强调“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倡导对学生要“情感交融,以情动人,以理服人”。这次校长约谈,让我在内疚中深刻反省。后来得知,张某春竟是王校长的外甥。
我所在的仙中与Z任教的三中,仅一二里之隔,却因各自忙碌而鲜少相聚。初为人师,我们都怀有成为好老师的梦想。尽管外界都知晓我们的恋情,但工作之后,我们更多是在探讨工作、规划人生,而非沉溺于儿女情长。记忆最深刻的一次,是冬日里的一个周末,我们共赴学校后方的光明山,躺在温暖的草地上,沐浴着暖阳,分享着彼此的工作、人生感悟。Z第一次详尽地向我讲述了她的成长故事。原来,她的成长之路也布满荆棘,与我有着相似的苦难经历。然而,这次交谈之后不久,Z却向我提出分手,我虽努力挽救,但全无效果。家人纷纷指责于我,父亲与舅舅更是专程赶到仙居,严厉批评并要求我向她道歉。我深刻而诚恳地反省自身不足,恳请她的谅解,但她分手之心已决。此后,我无数次反思,虽然分手并非我主动,但原因确在我。那时,我不懂爱情,对爱情的理解太过稚嫩,缺乏良好表现。
与Z分手后,我在工作之余,沉浸在对文学的热爱之中。那时,我深深迷恋于李耕、刘湛秋等散文诗人的作品,同时对贾平凹独特的语言风格情有独钟。于是,我尝试着学习散文、散文诗创作,投稿至多家刊物。学校门口的传达室,成了我退稿信的聚集地,每周如期而至。
幸运的是,经过不懈努力,一组以春天与小草为主题的作品,终于在贵州省的文学刊物《花溪》上发表。这是我的作品首次出现在文学刊物上,那一刻的喜悦与自豪让我激动了许久,也再次点燃了我内心深处对文学的熊熊热情。
仙居县文联当年办有《仙居文艺》,主编是金烈芳老师,1984年春,我曾斗胆拜访,他向我热情介绍了写诗的王柳江、应夏等,并赠寄我《仙居文艺》。在这张文学小报上,我频繁地读到王柳江、应夏的诗作,他们的诗歌轻灵飘逸,意境深远,令我着迷。5月28日,我写信约见王柳江,初次见面就商议共同发起组建一个文学社。当时,他还推荐应夏作为共同发起人,但应夏是个女的,多有不便,也就作罢。不久之后,柳江兄提供了一份县内文学爱好者的通讯录。随后,我俩向这些文学爱好者发出了一封创立文学社的倡议信,出乎意料的是,这封信得到了热烈的响应。陶灵芳、华友国、叶坚明、朱岳恋、杨斌、应利康等十余人,成为了文学社的首批会员。而陶灵芳,就是应夏。
以上的事情让我记忆到具体日期,要感谢柳江兄。他非常有心地保留着当年我写给他的信,字里行间,让我想起当初的许多细节。
仙居县城边上的南峰山,因拥有仙居八大景之一的南峰钓艇而闻名。文学社创立大会,便在这座充满灵气的山上举行。会上,我们一致决定将文学社命名为“南峰文学社”,而我则有幸被推选为首届社长。随后的几年里,南峰文学社如日中天,吸引了众多仙居的文学爱好者加入,成为了当地最为活跃的文学社团。在这里,我不仅收获了文学上的成长与进步,更收获了珍贵的友情与爱情。几年后,文学社中的才女诗人陶灵芳,成为了我的伴侣。
在仙居中学任教的时光虽然只有短短一年,但这段经历却在我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第二年,我因工作调动离开了仙居中学,到县教育局上班。此后,在填写各类表格时,“工作经历”一栏中,仙居中学始终占据着我职业生涯的第一站。这不仅因为它是我人生众多“第一”中的一个,更因为那段时光是如此的真实与难忘。尽管任教时间短暂,与当年的同事和学生逐渐失去了联系,但他们的音容笑貌依然时常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今年春节时,我接到一个宁波号段的陌生电话,电话那头是当年初一(4)班的朱罗珍,她告诉我,她在宁波工作,春节回家时与班上几位同学聚会,多位同学提到了我,经过一番周折,终于找到了我的联系方式。她代表全班同学热情地邀请我前往仙居相聚。当我抵达时,眼前是十几位原初一(4)班学生的列队欢迎。岁月如梭,我们都已不再是当年的模样,但那份纯真的师生情谊却未曾改变。朱罗珍依然是那个可爱的“小调皮”,她兴奋地指着一个个同学,让我叫出他们的名字。令我惊讶的是,我几乎全部叫对,甚至还能清晰地回忆起他们当年的家庭住址、家庭基本情况。同学们纷纷夸赞我的记忆力,但我想,这并非因为我有过人的记忆力,而是因为当年我是真心实意地对待每一位学生,用心去感受他们的喜怒哀乐。虽然当年我并不是一名出色的老师,但我曾经以一颗真挚的心关爱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