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见证】【晓荷】一生兄弟一生情(散文)
东武望余杭,云海天涯两渺茫,何日功成名遂了,还乡。醉笑陪公三万场——苏轼。
兄弟情,一生情,小时无猜,欢娱无度,哭过笑过,就只恨何日能长大,顶天立地,行走江湖,快意人生。成年后,从大家到小家,为生计,路不同了,走远了,分生了,兄弟相见,多为过年、清明。兄弟齐会首,往往要翻山越水,行程迢迢。而今天,年过半百,昨日事,过眼云烟,欲与兄弟畅言,语万千,篱障亦万千,惆怅无限,多想能似儿时,兄弟间打闹无常,嬉笑,哭过,然后又和好了。唉……
暑假回老家看望母亲,晚饭后,便与六哥一同出门散步。
当经过四哥门前时,只见四哥与四嫂,还有一个邻居站在檐坎上拉家常,我便对四哥说:“走,没事转公路去!”
对四哥来说,我这个邀请他居然觉得有些突兀。四哥用一种诧异的表情看着我们,有一种极不相信现实的表情停滞着,前后约两秒钟的时间,然后一脸笑意地回首对四嫂请示说:“现在没什么事,我和他们去转公路去了”。四嫂说:“去嘛!”。四哥便如获了大赦一般,怀着一种游子归家般的欢欣,满脸笑意地与我们共同上路了。
我们三兄弟走在家乡的道路上,我很是感慨,这是我们三兄弟五十多年来第一次一起散步。
小时候,我们几兄弟在一个大家庭中,一起吃饭,一起去上学,一起做作业。一起玩耍,有时还一起打闹。那时候作为农村人还不兴散步,身边也还没有大马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多,打闹的时候也多,欢娱的时候也很多,那时的哭声不少,笑声亦不少。
我在兄弟排行中是最小的,很多时候都是被兄长们取乐的对象,好多时候觉得自己受欺负了,又打不过他们,吵不过他们,所以受了欺负就只能喊父母。父母好多时候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已忙得焦头烂额,对我们兄弟间的诸侯争霸,哪里还有什么闲心来充当维和部队,心情好时主持一下公道,对为恶者严加诃责,心情不好时,往往就是一巴掌飞过来,从而引来又一场撕心裂肺的干嚎。更为严重的是不分青红皂白,通通都跪下反思自己的过错。所以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快点长大,长大后就不再被欺负,长大后还可以报仇雪恨。当然兄长们也有带来好处的时候,特别是在学校,如果受了别人欺负,兄长们往往会为我撑腰。
那时候因为年少,从来没有觉得兄弟之间在一起是多么珍贵。也没有想过兄弟们长大后会分开生活,而且分开后就很难相聚,就算相聚了,也回不到年幼时那般的初心。
我和六哥因为只差两岁,在家里往往也是做相同的活,读书时我们在一个班,所以在兄弟中我们相处的时间特别多,我俩算是臭味相投的小团伙。很多时候我们还会两个小脑袋攒在一起搞阴谋诡计。六哥往往是阴谋的策划者,我往往是阴谋的实施者。而阴谋暴露后我们又会因为父母的追究不顾江湖义气而推诿扯皮,但暂时纷争不影响我们长久的战略性合作。
四哥大我六岁,他往往以我的保护者身份而存在。对于四哥,我往往是他的仰慕者,因为他见多识广,在我们一群孩子当中,他好像什么都懂,所以他是王一般的存在,说话有份量,连周围的孩子们都拥戴他。他也是我们兄弟中,少有拿我开心的人,往往对我总是一脸的笑意,对我的要求总是有求必应,所以在弟兄中,我是很喜欢,也很敬重四哥。
四哥在1984年顶替父亲,进了我们乡的供销社,成为我们兄弟中第一个吃皇粮的人。他上班后想到的首要事情就是把我从乡小学弄到区小学去读书。我们乡上到区上有五十多里的路程,那时对我们小孩子而言,能去一次区上,是一件开眼界的大事。四哥通过他认识的朋友,费了好大的力把我弄到区小学去插班。记得当时该班教数学的周老师,对我的到来很是排斥,给我设了好多门槛。四哥还要为我解决吃与住的问题。吃饭把我安排在区供销社的食堂,住宿把我安排在他的好朋友艾二哥闲置的寝室。四哥为了我在同学们中能体面些,还在当时有名的李裁缝家为我特意制作了一条样式很潮、质量很好的新裤子。四哥把我送到区小学,将离开时,叮嘱我要好好学习,有空他就来看我。当时的我,因为只有十一二岁的年纪,感情很脆弱。觉得一个人离家五十多里读书,好无助。所以泪水在眼里打着漩,多次都禁不住要流出来了。如果当时没有同学们在身边,我一定会放声大哭。后来四哥每次到区上来开会或办事,都会来看我,并带我去柳家的饭馆改善生活。在区小学我只读了六年级上册,因为实在太想家,在六年级下学期便回到了老家中心校。
读初中后,由于我们乡的初中班是中心校设的戴帽子班,从师资到教学设施都很差。教室冬天窗户是透风的,夏天房顶是漏雨的。操场也只是铲平后的泥地。教师都是中师毕业的,只有数学老师是函授的大专生。英语课因为没有教师,所以没有开设。这样的条件,教学质量当然不好。初一上学期我成绩还不错,初一下学期,四哥就想办法通过他区中学的好友饶老师把我转学到区中学,但是当时进区中学要考试,而饶老师把考试的时间弄错了,以致我错过了考试不能在当期转入,为此我曾一个人到区场镇河边那棵大黄桷树下的大礁石上伤心流泪了好久。1987年我在初二时,家里终于费尽了各种努力把我转学到了区中学。四哥那时已上班了四年,他已由一个本来青涩的青年成长为一个帅气时尚的青年。他每次来区中学看望我,会给我零用钱,并带我去下馆子,他的行为让班上好多同学都羡慕我。
后来,我考上了高中,到离家一百多里外的沐爱中学就读,而四哥此时的人生发生了巨大的翻转,供销社在商品经济的冲击下很快解体,他下岗了。四哥开始了个体经营,又加之在感情上的不顺,一度时间,四哥曾经因为债务而东躲西藏,甚至在云南滇沛流离。最后在我们一大家人的共同努力下,终于让他度过了难关,让他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当然为此四哥也作了感情上的妥协,屈从了自已的意愿,向无奈的人生低头了。
后来,我们都走上了不同的人生道路,都为各自的生计而奔波着,面对着自己的无奈,艰辛着自己的艰辛。我们都有了自己的婚姻,都有了自己的小家,于是那种无忧无虑的兄弟间小时候的生活没有了,好多时候,弟兄间还会因为经济上的原因心中闹出一些不愉快。这也是生活的本真与无奈。我因为在外读书的时间多,后来又离乡谋生,在异地成家。所以与兄弟们不在一个地方争食,所以与他们的纷争芥蒂不多,当然也会不时听得他们彼此因为一些小小事而有着一些不愉快。
渐渐地,我们都步入了老年,都有着自己的不得已,在身体上都有了属于自己的老毛病。好多时候,我们知道对方的难处,往往体现出一种爱而不能助的无奈。
四哥明年就可以领退休金了。而且这些年生意也一直不错,但是他的儿子在生意经营上总是不顺,为了儿子一家人的幸福,他说他准备再为儿子一家辛苦十年,说这话时,他很无奈,但很坚决。四哥这些年在健康上也曾出现一些问题,曾得过一次轻微脑梗,只是有惊无险。原来与烟酒颇有缘的他,居然现在遵从医生的叮嘱,与这两者居然无缘了,这一点我真的很佩服他,他也爱用自己的行为来劝六哥不要再吸烟了。他本来应该快乐地生活着的,但现在为了儿子一家,还是每天如一个战士一样冲锋陷阵。他说他曾很热衷于早晚远足健身,但是坚持一段时间,因为早晨的时间实在太忙,不得不停下来。现在他虽然觉得儿子一家给他带来的麻烦不少,但是一谈到自己的孙儿孙女,他又极为开心,他说孙子每学期成绩都稳在班上前四的样子,孙女下学期就要读小学了。谈到孙儿孙女时,他的眼睛便会眯得很小,一脸的陶醉。
六哥这些年的健康是我们一大家人极为忧心的事。四年前因为心梗,做了搭桥手术,我们一大家人随时都觉得他如一颗不定时的炸弹一样。今年他有了孙子,心情比以往又开心了很多,女儿念的是护理专业,已经进入实习阶段了。他现在的锻炼方式主要是远足。每天早晨五点过就出门,差不多要走上十公里,风雨无阻,这些年差不多把老家的主要道路都走完了。我总担心他劳动量过大,总是提醒他,要科学,要遵从医嘱,要适量,但他很固执,想挑战一下不可能。但从我与他早晨远足的情况来看,还不错,比我预想的情况还好。与他远足时,他总是说早晨很多时候看到家乡的景色很美,他用手机随拍了不少,还翻出来给我分享。
这个黄昏,我们三兄弟,五十多岁的三个半老头,走在老家的公路上,有说有笑,很不错。偶尔遇到乡邻,便与我们打招呼,称我们三兄弟好和睦,这画面,我觉得不错。
我们的路线是从街上出发,到九龙队,准备往北到麻园村便折回去,但四哥与六哥都觉得这散步量太短,不过瘾,便又向南往云南方向,最后我们又走了四公里,到了四川与云南的边界上。
此时由于天色已很昏暗了,天空中有要下雨的样子,我担心六哥淋不得雨,便提出往回走了。而他们两居然还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样子。
这个黄昏,老家的山好绿,山风好凉爽,我们三兄弟走在老家的公路上,好幸福。我希望,远在南溪的大哥与德阳的五哥也有机会我们健在的五兄弟再来一次黄昏老家转马路。那将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
弟兄情,一世情,让我们的身影,成为后世的儿孙的标杆,从而代代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