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水】折柳(散文)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人在杨柳下走,丝丝柳条拂额头,一种轻盈、温柔、灵动,自在飘逸的美感自由心生,拂堤杨柳醉春烟,送别的人也醉在柳烟里了吗?柳芽儿,被春风一点点拆解,从最初的嫩于金色软于丝慢慢变成新绿,再过渡到油绿,柳枝一弯腰身就能浸在水里,一仰面又能舞过渡口汀州;柳条,俨然长在树上的千万条春风。
在风里斜斜飞动柳枝,是一寸寸柔情,淡粉的桃花将它照透,真是越看越心动,刚冒芽的杨柳丝明媚如新,积累了一定的量从街头到巷尾形成一种波澜壮阔的气象。你一时间欣喜若狂,仿佛再深的遗憾都能弥补,所有的思念又有了新的出发点和落脚点,一城烟柳,正浸入你的生命,染上你的性灵,柳花谢落在你的衣裳,走出久居的小屋,和春天融在一起。
杨柳于我,连着与故土。柳多长在稻田边或沟渠旁,柳丝清透、温婉,总是不同于呆头呆脑的核桃树,我记忆中的杨柳,它看着我长大,看着我的父母变老,年年春天,柳丝斜飞穿过竹林,发出好听的声音。
柳树下,我的父亲在整田,从年富力强到白发苍苍。土坡上的折耳根长出绿叶,枯稻草的黄豆芽已有嫩尖,他忙得停不下来:割草,种玉米,种南瓜,种花豆;砌砖,筛沙,头发上的汗水像草上的露水,裤子上全是水泥点。忙碌之余,把新摘的香椿焯水炒腊肉,新的柳芽烘干泡了茶,杯中沉浮的青色铺满我的童年。
池南雪尽,柳上烟归。折柳相送的女子都被一簇青烟锁在玉楼,情深如旧,被所爱之人的笔圈住,在超然楼外,在大明湖畔,在宽厚里的水波中,爱要在离别的时刻才被郑重地端上来,章台柳,无人尽日花飞雪。天涯尽是有情人,那何处的杨柳无法留住你呢?
来去济南的路上,我看着它们从薄薄的绿变成深翠,如丝如线,如幕如帘,形象可感,又袅袅抽象。仿佛突如其来的妙手安排,像河水一样流过我生命的弯道,每一粒石子,每一处杨柳都有微温的味道,把白天和黑夜对折成柳线,才能量化思念,两个人相互打开心房拥抱对方,两颗心未能对折的部分,是不得不面对的现实。现实太过锋利的时候,会切断一段难舍难分的缘分,追寻缘分本身,有可能是一种苦难。
相爱的时候柳是无边的美景,分离的时候柳是无边的绝望。与柳相关的古诗文中不知道葬送了多少人的爱情,杨柳让迷雾一样的感情变得清晰生动,在夜色中,在朝阳里,也是它让送别都有了独特之处,也许我们的地域和风俗有多少差异,但人与人的情感是相通的,柳条飘着,我们的影子在水里跟着。我们和杨柳和花红共占春风。
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故人归不归。
突如其来爆发的争吵让我手发抖发麻,持续几天,真想活一百万次,从来未爱过任何人,没有可以促膝长谈的朋友,直到我去看了医生,被告知这是心梗的前兆,心软得太爱反思,最后别人的情绪还是在我们的感情里得寸进尺。我看到自己,少言,少行,少食,少眠,毫无意义地翻动曾经给你拍过的照片,我就在这里,站在这里成为一颗杨树,殷勤地做离别的手中柳,向南枝。
从晚上哭到早上,又从早上哭到晚上,哭啊哭啊,哭了一百万次,真正的难过不是嚎啕大哭,消磨掉所有的等待和善意,让自己慢慢变得委屈,我知道你暴躁、极端、情绪化,也见识到了你的沉默和决绝,而我听从命运的指引,跨越山河湖海去爱你,仿佛一个人走完了一场爱的献祭,而你对我的心意一无所知。
从今回溯,回溯到一首折柳诗里,牵你的手,折得长长短短,兜兜转转,偶尔纠缠,江梅已过的等你,是我们吃过的每一顿饭,走过的每一条街,越过的每一个艰难苦楚。我知道,我们都是彼此最重要的人,你是我唯一一个想等到最后的人,仗着昔日的那份宠爱,能不能这一次别让我再等。
折柳,留住绿雾凝烟,留住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