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就走，没有哪样稀奇的！”老张愤愤地说。
　　 “早就应该走了，窝在家里，都差点揭不开锅喽！”老婆杨露回应道。
　　 老张叹了一口气，来到窗户旁。窗外，朦朦胧胧的夏雨，下个不停。他摸了摸口袋，老王昨天发给他的烟还在。这是一根揣蜷曲了的“蓝黄”，是抽烟人所抽烟当中，比较廉价的烟。
　　 “唉，衣服口袋里干起灰，一包蓝黄都买不起了，我是怎么混的啊！”老张心里嘀咕着。昨晚上的雨一直下，下到今天早上，许多学校都停课了。最近，实体经济很难做，许多做生意的门面已经关门了。
　　 “现在出门去打工，去哪儿，做什么啊？”老张抽了一口烟，吐着渺渺茫茫的烟雾，思绪仿佛也被窗外的雨水淋湿得渺渺茫茫，心底不停地嘀咕着。
　　 他抬头看着窗外的天空。天空中乌云密布，就像解不开的彷徨，笼罩在他原本清澈的心境。一直努力的他，本着天道酬勤厚德载物的理念，他早出晚归，每天单位和家两点一线的工作，让他几乎断绝了以往所有的一切外交。日积月累，他虽然通过自己的月薪能保障一家人衣食无忧，但是，他却成了一个只会工作的活生生的职业机器人。本来以为能得到家人的认可，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认识到自己错了。
　　 “一个像样的朋友都没有，你看你不是脾气导致的吗？房贷还没还清，车子没有，儿子没工作，你还以为你自已多了不起！——现在你们单位发的这点钱，入不敷出，我没说错吧？”老婆似乎找到了他的把柄。
　　 他早已习惯了这种“窝里斗”的争吵，同时也厌倦了这种争吵，没有同往常一样，与老婆进行毫无意义的争吵，只是从书房书柜的抽屉中拿出不知道放置了好长时间的廉价烟，抽出一根，含着过滤嘴烟头，打火机点燃，吸了起来。烟雾缭绕中，他看着眼前的文竹，尽管还是夏天，叶子已泛黄，仿佛他昨日还春暖花开的心情，此时此刻，已经糟糕得秋风萧瑟枯黄一片。他感觉到心底会涌动出汩汩悲伤和丝丝缕缕的无奈。他甚至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想好好大哭一场。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在心底告诫自己，“与其如此，还不如出去拼一下。也许，远方有诗。出走，也是一种出路。”
　　 他正在烟雾中思索着，突然，一阵阵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喂，老张，是我老王。明天我们就去深圳我大哥那里。就是在医院里当护工。”老王在电话那头滔滔不竭地说道。“好，我明天去单位办手续，一周后出发去深圳，大不了当护工，那里没有人认识我们。为了赚钱，豁出去了！”老张灭掉廉价香烟，果断地说。
　　 一周后的一天，一大早，天还没亮，老张出走了。
　　 一个月之后，尽管老张是副主任医师，高大上的医院不是嫌他年纪大，就是嫌他是基层医院来的，看不上。为了生存，老张果真在深圳当上了护工。这天，正在为一个病人擦洗，电话铃声响起，是老婆打来的。
　　 “喂，我在坐门诊。什么门诊？专家门诊啊。好，我现在正在处理病人，挂了哈。”老张挂好电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晚上，回到简陋的出租房，老张吃完方便面，摸出廉价烟，抽出一支，点燃后抽了起来。吐着熟悉的烟雾，他想起了远方故乡时，经常朗诵的苏轼的古诗词《阮郎归•初夏》，随口朗诵起来：
　　 高柳绿槐咽新蝉，熏风初入弦。碧纱窗下水沉烟，棋声惊昼眠。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玉盆纤手弄清泉，琼珠碎却圆。
　　 “远方哪里有诗，只有饮不尽的寂寞和流不尽的汗水啊！”想起明天又要去医院上护工班，在原单位请长假出来打工的他，喃喃自语。
　　 几个月后，他正在帮一个病人擦洗，手机又响了，还是老婆打来的。
　　 “喂，你在干什么啊？”老婆问。
　　 “在给病人开处方！”他依旧撒谎。
　　 “你不是在开处方当什么专家，而是在帮病人擦洗身上，当护工。别骗我了！”他听到了老婆的抽泣声。
　　 “你怎么晓得的？”
　　 “你抬头看门口。”
　　 他猛一抬头，只看见老婆和儿子居然就站在病房门口，早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