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见证】【晓荷】那个远去的秋天(散文)
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二十五年了,那个秋天,我如同一个被命运抛弃的流浪者,在命运的迷茫中无所适从。
那年,我从省城的大学修完本科学业回来,成为了我们小地方唯一一个全日制本科学历的人。虽然心中存在着一种学历高于他人的优越感,但走在乡场的街道上,我与众多的乡民并无二异。可在这个时候,我又遭遇了感情上的重创,那个我深爱了四年,与我海誓山盟的女孩与我分手了。因为我谋生的地方是全县最偏远的乡镇,而她是在县城工作。这打击对我来说很致命,觉得天空要塌了一般。毕竟是四年的真爱,毕竟我是一个视爱情如同生命的人。她的果断,让我一时间形体如同抽了筋骨一般。是的,在现实面前,爱情往往一文不值。也怪不得她,因为那时从乡村到县城的路,有的人穷其一生也走不完,我虽然正努力走在这条路上,但什么时候才是尽头,我不知道。她因为看不到希望,于是果断地了结了我们一千多个日子凝结的爱情,在县城的客观环境中寻找自己的幸福。为了这段爱情,我曾经呕心沥血,为了创造与她最终相守,我正在一刻不停地奋斗着,虽然觉得一个人的奋斗是那么的艰辛,但在精神上还是像一个孤独的勇士,勇往直前。但她最终还是屈从了别人给她安排的路,放弃了与我爱情的法码。对于她的冰冷与绝决,挽留过,痛哭过,但一切都无济于事,那就放手吧,给你自由。我毕业时,我曾在省城的一所民办中专学校谋到了一个教师工作。但想到回到我们本县,凭我当时的学历,去县城内的中学,很有可能。于是当时就果断地回来了,可回来之后,才知道理想的丰满与现实的骨感之间的痛苦有多大。现实的耳光扇在脸上啪啪作响。我此时就是一个被感情和理想同时抛弃的人,失魂落魄地走在老家的土地上,觉得自己的天空总是铅云密布,觉得脚下的路总是荆棘丛生,总是觉得世间万事万物都在与我作对。此时的我除了孤独,很多时候还有一股莫名的火,总是看什么都看不顺眼。有时很想大声地哭一场,在无人的地方大吼上几声,但是想哭却没有泪水,想吼担心别人说遇到了神经病。于是就这样窝着心里的火,这时秋天来了,国庆节来了。
老家因为海拔较高,此时的山风已开始带有几分寒意,吹着我凄凉的心,看着四周调零的庄稼和草木,我此时真的不知道人生当何去何从。我的父母已年迈,他们的认知和能力,与老家土地上的绝大多数乡民没有多大差异,他们对我的苦闷与无助也只能用长长的叹息和一种爱莫能助的眼神看着我,此时如同在暗夜中行走,我多想远处有一盏灯,身旁有一支温暖手。夜很浓,风很冷,偶尔还夹杂着几丝冰凉的秋雨,除了孤独,我什么都没有。
国庆节的到来,对我来说是一种揪心产痛!
对于一个刚从省城五彩世界回归到寂聊山村中的我来说,七天的假期,简直是炼狱,我总觉得周遭有好多异样的眼光在打量着我,其实我也知道是自己内心在作祟,但我还是无法用一颗平常的心来面对这七天的假期。
怎么办?我必须逃离这魔咒般的七天。逃离!但去哪里呢?举目四顾,我觉得自己连一个可逃避的地方都没有。
我还是在假期的第一天清晨挤上了去县城的客车。在车上,很多乘客都是我熟悉的乡民,他们都有说有笑,而我的心情一片灰暗。很多时候是强装着笑脸与他们打招呼。
四个小时的车程,平时会觉得很漫长,此时我多知希望这车一直不停息,把这整整的七天开完就好了。到了县城,这里没有多少认识我的人了,但是我还是得走,因为县城太小,我不想遇到那个曾经让我痛心痛肺的人。我不想别人见到我的失魂落魄!走吧,我还得继续我假期七天的流浪。
与我一同本科毕业的同学,有三分之一都留在了成都,有的是在成都谋到了稳定而体面的职业,有的是留在成都备考研究生。而我的好兄弟国栋毕业后去了成都天一学院高中部任教。在这苦闷彷徨之际,我给国栋兄弟打了传呼,告诉他,我要去成都找他。我暂且去国栋那里去寻得一时的慰藉吧。
国栋是川东平昌县人,个子不高,皮肤很白,眼睛很小,门牙还有些突,但是他脑子里装着太多的学术、艺术还有浪漫。他写出来的诗歌前沿而唯美,他写出来的学术论文总是能进入大学学刊,他想追求的女孩总是美得令人惊讶。我们是一个寝室的室友,又因为都来自农村,爱写作,所以在一起求学时,我们总是有许多相投的地方,自然我们就成为了好哥们。一起吹牛皮,一起谈写作,一起在人南路学校外的马路边看美女,一起骑自行车逛二环路。我们在一起的故事很多,回忆很多。
国栋到成都北站来接我,从毕业离校到再见面,只有三个月的时间,而这三个月,我们的心理变化都很大,他已经在成都站住了脚跟,而我却回到了老家的山村找不到归宿。他一脸笑意的迎接我,然后又带我去天府广场吃美食。因为国栋所在的天一学院是一个所民办大专院校,教学设置从小学到专科各阶段。由于是民办教育,给教师的报酬自然要比公办的高,当时我的工资只有四百多元,而国栋的工资就拿上了两千多,所以在我的面前,此时他就是一个土豪。自然他对我尽地主之宜的盛情,我一点也不客气,就当是打土豪吧。
吃完饭,我们又一起去了我们一起读本科的四川教育学院。在这里我们见到了正在学校考研备战的张斌、杨小勇。看到他们一脸的疲惫,一身的清贫,虽然他一脸的笑意,一脸的半志,但是在十月的秋风中,我觉得他们现在也是在城市里迷茫流浪着的孩子。他们为了生存,还要在备考的同时再找一份家教的工作来养活自己,这座城市不一定会属于他们,考研的艰苦非一般人能够承受,但是他们还是还默默地奋进着。难呀!看到他们,我才知道,不只是我心里苦,我艰难,我迷茫,他们正在承受的痛苦也许比我还要大。我此时觉得我们这批人真的为了改变命运都很拼,虽然生于平凡却不甘于平凡。
晚上,我和国栋在天一学院校园内的草坪上席地而坐。落日刚刚下山不久,天气很凉爽,校园里空荡荡的,我们两个内心都在流浪的人,在这里倾诉着各自内心的苦痛与迷茫。虽然只分开了三个月,期间我们还通过几次信,打过几次电话,但是我们还是有着太多的话要说。国栋现在已经有了固定的职业,但是他从骨子里还是觉得民办教育不及公办教育。民营学校的待遇再好,也不能改变他想进公立学校的愿望,民办学校里的竞争太大,工作上的压力太大,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没有多少温度。国栋说在天一中学只是过渡,有机会他还是要走。也就是说现在他也是一个流浪者,一个体面的流浪者。因为职业无法固定,在情感上他暂时不敢有奢侈的想法。对于我的苦闷,国栋说,愁个铲铲?女人,走了还会有,进不了县城又何妨?大不了到成都来我们一起混,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上帝给你关上了一道门,一定为你开启了一扇窗。能在省城立足的人,格局就是不一样。这一夜,我们促膝长谈,聊了很久,同是天涯沦落人,也算是惺惺相惜吧。
第二天,另一个好兄弟何军庭两口子坐了一夜的火车从雅安赶来。军庭兄是重庆巫溪人,在我们毕业之前他认识了雅安汉源一个姓李的妹子,因为彼此钟情,于是毕业时他们两人便双宿又飞,共同去了雅安汉源二中。我们在天府广场相见。何兄出现在我们在前时,只见他魁梧的身材,身着一袭长长的风衣,依然是一张快要笑烂的脸,老远就张开双手迎了上来。还是那样的爽朗,老远就听到他的笑声,他身旁的嫂子,我是第一次看到,胖胖的,轻声细语,一脸憨厚。
何兄觉得我这样心无所适,有可能在汉源还能让我漂泊的心能找到一个归宿,我便决定与军庭兄去一趟汉源。我们在天府广场,便与国栋兄弟分别了。车窗外,瘦小的国栋向我们挥着手,很快,国栋的身影在众多的人影中就找不到了。
我们在乌斯河车站下了车,时间已是晚上十二点过,接着又乘客车去汉源。一路上,车左边是轰轰作响的大渡河,右边是高耸入云,抬头看不到山顶的高山。我知道,这里已经是川西腹地,这里的山是中国有名的橫断山区。大渡河是有名的天险,历史上曾经因为石达开、红军长征而闻名于世。在历史、地理课本上的名词,现在就客观地呈现在我的眼前。我不知道军庭兄第一次来这里内心感伤过没有,这里给我的第一印象并不很好。军庭兄能从重庆的巫溪来到这里,也算是一次生命的大迁徙了。他回一次家,自西向东,差不多要穿越整个四川和整个重庆。他来这里,也是一个艰难的决策。
我在汉源呆了一天,当时的汉源县城还没有般迁到现在的新址。县城四周是很高的山,县城与筠连的县城大小差不多,破旧程度也差不多。军庭兄骑着他的小摩托,带着我在汉源县城的大街小巷闲逛,招待我吃这里有名的荞麦面。还把他们学校一名貌美如花的教师介绍给我认识。最后在我离开汉源时,他还买了一瓶当地的花椒油让我带回来。
假期终于结束了,我又回去流浪到我的老家,悸动的心开始慢慢的平息了。
时间真快,一转眼,二十五年就过去了,那个秋天已渐渐地远去。当时兄弟们,李国栋现在已成为郫都区第一中学正高级教师,2024年获评四川省教书育人名师,成立了专门的名师工作室,还是不时在全国有名的学术刊物上发表论文,偶尔也在自己的微信空间里谈一点风花雪月。张斌现在是上海大学电影学院副院长,博士导师,杨小勇川内某高校教授。何军庭,还在汉源二中,去年与他联系,他的笑声还是那样爽朗,女儿在深圳工作。
二十五年来,我从老家的中心校到了筠连三中,又到了筠连职中,我们每个人都结束了自己的流浪,但又觉得每个人还在流浪,只是那个二十五年前的秋天,真的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