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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晓荷】沙丘(小说)


作者:沙海绿洲 布衣,168.2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615发表时间:2025-07-25 23:18:02
摘要:“父亲,您活着的时候常说,人活一世,草长一秋,总得做点有意义的事。所以您坚持种树,没想到咱爷俩最后跑到这荒漠里种树来了,这就是命吧!咱在这里把树种活了,您在这里看着,我还会继续种下去,直到有一天我种不动了为止。您看,这沙丘,或许今后就是我的归宿!”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一
   李鲲鹏拿着鲜红的退休光荣证走出会议室,院子里阳光浓郁,照得他有些睁不开眼。作为原县里的领导,如今,他已经是无官一身轻了。
   李鲲鹏深深吸了一口院子里带有草坪青草气息的空气,他竟然品出了一丝淡淡的甜味。“退休不是人生的结束,而是另一段崭新人生的开始!”他在心里默念着自己早已对退休生活作出的结论,快步走出了县委大院。
   他拒绝了县委办公室提出的派车送他回家,他想自己走走。退休了,人生过了大半,回想自己从山西吕梁一个小山沟里入伍来到新疆的南疆地区,自己服役期满退伍留在南疆阿克苏地区。从一名工人,到转干,再到走向领导岗位,一晃四十多年,若无感叹,还真不现实,就拿转干那会儿说,1984年的事,李鲲鹏记得很清楚,当时父亲坚决不同意,经历过动荡岁月的父亲,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安稳的日子,退伍当了工人,已经超出了他的期望,还要转干,能降得住?和土地打交道,人勤地不欺,这日子就稳当,这样不好?转干的事,不是一个从山沟里出来的孩子想的事。
   父亲的态度很重要,可组织的意见也不能不听,组织选中了他,那是他的造化,组织找他谈话时,他有点懵,整个过程他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这事,竟然落到他头上,他一直都不敢相信,可组织派来的人真切地就在眼前,“这是大事,你不用着急地回答我们,回去跟家里人商量商量再答复”,和他谈话的人就是这么对他说的。李鲲鹏回家就跟父亲说了,可父亲不同意。李鲲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组织,思前想后,觉得用“服从组织安排”这几个字回复组织的好,既好给父亲有交待,还能在组织那也说的过去。哎!我命由天不由我,这事,听天由命的好。
   结果,李鲲鹏转干了。
   父亲认了。李鲲鹏也认了。
   之后的日,李鲲鹏的根在阿克苏地区越扎越深,官越当越大,管着一个县的人。父亲虽然没再说什么,可看着自己的儿子从一个年轻小伙到两鬓冒出白发,还是会在一个人时,“管那么多人,只管好自己不好么?操心!”
   如今,真如父亲所愿,鲜红的退休光荣证宣告着他今后只需管好他一个人,万事大吉。自己真的要这么做吗?李鲲鹏不这么想,“另一段崭新人生的开始。”这才是他的想法,但想归想,具体做什么?李鲲鹏还在心里酝酿着。
  
   二
   新疆最西边有个和田地区,和田地区下辖策勒县,策勒县有个策勒乡,策勒乡有个阿日希村,“阿日希”维吾尔语翻译过来的意思是“分界线”。
   历史上,策勒县因风沙侵袭,县城搬迁了三次。策勒人斗风沙的经历跨越了几代人,而阿日希村就处在3号风口,之所以被称为“分界线”,就是因为村子紧邻塔克拉玛干沙漠,村子与沙漠对立存在,一面绿洲,一面黄沙,界线分明。
   赛迪艾麦尔·托乎提肉孜就生活在阿日希村。父母去世的早,留下他和弟弟斯迪克·托乎提肉孜。赛迪艾麦尔已经成了家,有了一个孩子,可弟弟斯迪克还光棍一人,早到了结婚年龄,可是他成日游手好闲,也没个正经活干,哪有姑娘看得上他?还有个原因,就是穷,仅有的那点土地,种点口粮糊口已经很不错了,想挣点现钱,就要背井离乡外出打工。
   同样是一母所生,哥俩大不相同。赛迪艾麦尔踏实肯干,还学了门电工的技术,闲时出去打个零工,一年下来,还能落个闲钱。斯迪克却不是这样,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正事找不到他,可村里有了什么流言蜚语,八九成跟他有关系。赛迪艾麦尔想给弟弟找个正经事做,人家还看不上,他觉得眼下的日子过得挺滋润,挺自在,为什么要弄根绳把自己绑起来,自己找不自在?斯迪克说这叫“作茧自缚”,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整来的词?反正这样的事,斯迪克不干。
   赛迪艾麦尔拿弟弟也没办法,只要不给他惹事非,只好由他去,平时周济他些,日子就这样不温不火地过。
   风沙似乎把村里的人驯服了。村民吐孙巴克是村里公认的有“头脑”的人,他之前做小生意,挣了些钱,买了辆车,搞运输,干了几年,成了村里的“有钱人”。吐孙巴克想搞种植,出村就是大沙漠,把沙丘推平就是地,他向村里申请了10亩沙地,种桃树。地平了,苗种了,夜里一场风,地还在,桃树苗不见了踪影。吐孙巴克不服,又买了一批树苗,种下,这次不错,坚持了三天,第四天又刮了一场风,树苗又不见了。吐孙巴克服了,平地、购苗加人工,花出去好几万,全打了水漂,倒也不是什么都没落下,落下了斯迪克和村民对他的嘲笑,“逞能,你能得过沙漠里刮来的风?”
   赛迪艾麦尔也想过包地搞种植这事,还给斯迪克说过,他想让斯迪克负责管理,这也是给斯迪克找份活计。可是,鉴于吐孙巴克的经历,他翻来覆去地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放弃了。斯迪克依然自由自在,像一个固定的流浪汉,无所事事。
   村里不少有想法的人,想把沙漠改造了为自己所用,这份心,随着吐孙巴克的失败,像被刮起的漠风,埋进黄沙里。
  
   三
   树,从小就长在了李鲲鹏的心里。
   自小在吕梁山区长大的李鲲鹏,对树有种特殊的感情。山区树少,树就是宝。种树,就成了山里人的毕生事业。李鲲鹏的爷爷教会了李鲲鹏的父亲种树,李鲲鹏的父亲又教会了李鲲鹏种树。当兵临走前,李鲲鹏在靠着自己家院墙边种了一排树,他要让这排树在他3年服役期满回家时成荫。结果,3年过去,树长大了,李鲲鹏却没回来,留在了新疆。
   接续青年时的梦,让李鲲鹏似乎也变得年轻起来。经过一段时间的慎重思考,李鲲鹏作出一个决定,自己退休后的生活,或者说自己退休后要做的事——种树。这个决定,李鲲鹏认为是对自己青年梦想的延续,也会让自己的退休生活充满挑战,也许这就是生命的意义。
   李鲲鹏的想法受到全家人的反对。
   “干了一辈子,现在退休了,就要好好休息,安享晚年。我们不需要你和妈妈给我们带孩子,你和妈妈可以出去旅游,也可以到公园遛遛弯,还可以和广场上那么多的大爷大妈们聊聊天,跳跳舞,把日子过得闲暇而惬意,不好吗?为什么还要去种树?种失败了怎么办?”两个女儿率先向李鲲鹏提出了抗议。
   妻子也向李鲲鹏发出声讨。“你在职时忙,顾不上家,这我理解。如今退下来了,你还要忙,你考虑过这个家吗?我们已经分居12年了,你难道不知道?孩子需要父亲,妻子需要丈夫,90岁年迈的父亲需要儿子,你哪个做到了?你这是自私,是顽固的自私。”
   的确,李鲲鹏的父亲年纪大了,身边离不开人,平日全靠妻子照看。父亲把李鲲鹏叫到跟前,说:“你做事,我不拦;我,你可以不管;这个家,你要想。”
   家人的话让李鲲鹏陷入沉思。接连几个晚上,李鲲鹏寝食难眠,作为父亲、丈夫、儿子,那个他都不称职,对这个家,他付出的太少,对家人的关注,远不及对工作的关注,这个家,似乎成了他旅途中的驿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李鲲鹏不是没想过退休后过一种安逸的生活。可人生的意义是什么?退休的那一刻起,李鲲鹏深埋骨子里的“顽固的自私”就被激活,他将有负家和家人,但对于生命,他就要实现活着的精彩,这,对他来说,就是人生的意义,和对生命的最大的尊重。
   堡垒是可以一个个攻破的,家人也是可以一个个被说服的。家人的反对最终失败了,其实家里人明白,李鲲鹏已经作出了决定,想改变,难,家人的反对,只是形式上最后的努力。
   一旦决定了的事,李鲲鹏就像一个陀螺,高速旋转起来。
   去哪里种?这个问题是李鲲鹏首要解决的。
   李鲲鹏想过回老家,不现实,毕竟离开老家40多年了,老家的发展相比较还是比边疆地区要好一些。他一直工作在阿克苏地区,对南疆的情况很熟悉,按说在自己从政过的地方搞种植有很多便利条件,李鲲鹏却不这么想,他认为前期的便利可能会导致后期的不便利,种树搞不得花架子,自己是要让自己的余生更有意义,也是扎扎实实地给社会做件实事,种树,要种到最需要的地方去。
  
   四
   和田地区与阿克苏地区同属新疆南疆地区,相距600余公里。在阿克苏地区工作了30余年,李鲲鹏竟然一次和田都没来过。
   当李鲲鹏独自来到和田,联系上一位过去的老朋友,并向老友说了他的想法后,老友开上车带着他在和田、墨玉、洛浦三个县转了几天,李鲲鹏没有找到令他满意的地方。
   “我们扩大范围,明天去策勒县。”老友说。
   “策勒?”李鲲鹏若有所思地说,“我了解一些,听说这个县城三次因风沙侵袭搬迁,自然环境应该很恶劣,去看看。”
   出县城往西,汽车一路烟尘,等汽车再也无法前行的时候,前面出现一个村子。李鲲鹏和老友弃车徒步,向村子走去。
   斯迪克蹲在村口,享受着阳光的滋润。他见有两个人朝他走来,忙起身迎了上去。
   “你们是哪里人?来我们村干什么?”斯迪克看着李鲲鹏和他的朋友问。
   “我们来到处看看,请问这个叫什么村?”李鲲鹏问。
   “阿日希村。你们想看什么?我可以带你们去。”斯迪克说。
   “这里的路真难走,全是沙子。”李鲲鹏说。
   “村子都是在沙窝里,再不治治这沙,怕用不了几年,村子就被沙子吃掉了。”斯迪克显得很兴奋,他在心里猜测着面前的这两个人,他觉得他们不是游客,他们对自己的村子好像很感兴趣。
   “哦,是吗?你叫什么名字?”李鲲鹏问。
   “我叫斯迪克,就住这个村。我带你们到村里看看。”斯迪克说。
   斯迪克领着李鲲鹏他们在村里四处查看了一圈,然后沿着村里的唯一一条东西主路,走到路的尽头,也就穿过了整个村子,路戛然而止,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望无际的大沙漠。
   李鲲鹏站在一处沙丘上,回望村子,又把目光投向沙漠,内心涌出一股凄凉感,他突然觉得这个村子里的村民很了不起……
   “这里是3号风口。”斯迪克的声音打断了李鲲鹏的思绪,“这里的老百姓苦,一年两百多天的风沙天,有首民谣是这样唱的‘策勒百姓苦,一天半斤土,白天吃不够,晚上接着补。’”
   斯迪克看李鲲鹏面色凝重,似乎在认真听他说话。他接着说:“知道‘阿日希’什么意思吗?‘分界线’的意思。我们站的位置,你们也看到了,绿洲的最边上了,这沙,再不治,村子就保不住了。”
   “村民不种树吗?”李鲲鹏问。
   “种,种不活,村里人没办法。”斯迪克说。
   “我来和你们一起种。”李鲲鹏的这句话让斯迪克一愣,他惊奇地看着李鲲鹏,突然笑了起来。“就你?哈哈哈,就当我斯迪克耳朵出了毛病,听错了。”
   李鲲鹏没再说话,他看着远处的沙漠,良久,沙漠寂静无声,空气显得有些黏稠,李鲲鹏已经在心里作出一个有些悲壮的决定,今后,他将和这片沙漠紧紧捆绑在一起。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会成功,但是,不赌一把,怎么就会知道不会成功?
  
   五
   帕提菇丽晚上做了拉面,她喊丈夫赛迪艾麦尔,让他去把斯迪克叫来一起吃。
   赛迪艾麦尔来到街上,大声喊起斯迪克的名字。他也不知道斯迪克在哪里?但是他确信,他的喊叫声一定能把斯迪克叫出来。
   斯迪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他笑嘻嘻地来到哥哥跟前,“嫂子做好饭了,做的什么好吃的?”“拉面。整天跟个鬼魂一样。”斯迪克也不生气,像个孩子一样,跟在赛迪艾麦尔身后往家走。
   进到家,帕提古丽已经把拉面端上了桌。斯迪克也不客气,上前端起一碗,蹲在一旁大口吃了起来,他一边吃,一边对赛迪艾麦尔说起白天的事。
   “哥,今天我遇到一个傻老头,这个老头怪得很,让我领着他在村里到处转,最后还在村口对着沙漠看了好久。”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来玩的吧。”赛迪艾麦尔敷衍着说。
   “我看不像,他问了我好多村里的事,还有风沙,他还说要来种树治沙,我看他也一把年纪了,说这样的话,怕是老糊涂了。”
   “别胡说,人家只是随口说说,就你还当了真,这风沙有哪么好治?”
   “我也是这么说,信他个鬼!一把年纪的人,还说瞎话忽悠人。”
   “不是我说你,你年龄也不小了,该找份正经活干,攒下些钱,我让你嫂子帮你找个对象,成了家,日子就过安稳了。你现在像个啥?没个正行,谁家的姑娘能看上你?”
   “哥,哥,我吃饱了,我先回去了,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我现在过得不是挺好的嘛!”
   斯迪克听到哥哥说他的事,头就大,他不想听哥哥的唠叨,忙把碗里最后一口面扒拉进嘴里,放下碗逃似的离开了哥哥的家。
   第二天,赛迪艾麦尔刚出门没走出多远,身后就有人喊他。他转过身,见是居麦尼亚孜。
   “你喊我什么事?”
   “听你弟弟说,有人要来咱村种树治沙?真的假的?”
   “他的话你也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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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北冥有鱼》以庄子的《逍遥游》开篇,隐喻主人公李鲲鹏如鲲化鹏的蜕变与坚守。退休后的他放弃安逸,扎根新疆和田策勒县的沙漠边缘,倾尽家财、卖房举债,带领村民治沙种树,将荒漠变为绿洲。小说通过双线叙事,交织李鲲鹏的治沙历程与村民斯迪克兄弟的生存挣扎,展现人与自然对抗中的坚韧与温情。李鲲鹏的“顽固”背后,是代际传承的种树执念与为民情怀;而沙漠绿洲的诞生,既是生态奇迹,更是一曲关于信仰、牺牲与传承的生命赞歌。结尾处,父亲长眠沙丘下的墓碑“父影如岳”,与万亩枣林相映,昭示着个体的渺小与精神的永恒。很有意义的一篇小说,小说情感深厚,人物描写刻画鲜明,内容饱满。佳作推荐共赏,感谢老师赐稿晓荷社团,欢迎继续来稿。【编辑:陌小雨】【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507260027】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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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陌小雨        2025-07-25 23:18:36
  拜读老师佳作,问好老师!
山本无忧,因雪白头……
2 楼        文友:陌小雨        2025-07-25 23:18:49
  不错的小说,学习欣赏!
山本无忧,因雪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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