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星】南京照相馆(作品赏析)
“《南京照相馆》:照片可能褪色,但罪证不会尘封。方寸照相馆里的血色记忆和人性长城,记住那些脸,别让光熄灭。”
看完《南京照相馆》,我坐在影院的椅子上,半天没动。散场的灯亮了,周围人缓缓起身离开,我还盯着滚动的字幕。脑子里嗡嗡回响,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慌。走出影院,外面街上灯光璀璨,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闹非凡。可刚才银幕上那个1937年寒冬的南京,那个被血浸透的照相馆,像一层阴影,顽固地贴在眼前这片繁华之上,怎么都甩不掉。
这片子没拍大战场,也没刻意煽情。它就在南京城里一个叫“吉祥照相馆”的小地方。照相馆老板老金,还有他身边几个小人物:邮差阿昌、唱戏的毓秀、一个叫王广海的翻译官,还有老金的小孙子。鬼子进城了,整个城都乱了,照相馆的玻璃橱窗被砸碎,就像他们原本安稳的日子,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鬼子兵里有个随军摄影师,叫伊藤。这个角色看得人脊背发凉。他穿着体面,说话甚至有点“文绉绉”,但他镜头对准的是什么?是他们自己人干的那些禽兽不如的事!拍完屠杀,拍完暴行,他还得找人把这些照片洗出来。为什么?为了当“战功”炫耀!讽刺吧?为了洗这些记录自己同胞惨死的照片,老金他们反而暂时保住了命。这哪是照相馆,这成了地狱里的一个临时避难所,一个被扭曲的、荒诞的生存夹缝。
电影里几个镜头让我头皮发麻。一个日本兵前一秒还在相机前咧嘴笑着摆拍“亲善”照片,下一秒因为一个婴儿哭闹,随手就把他摔死在照相馆门口的青石板上。那哭声戛然而止的一刻,电影院死一样的静,我听见自己倒吸了一口冷气。还有暗房里,显影液里那些照片一点点清晰起来,上面全是烧焦的尸体、被残害的百姓……暗房里那点红光,幽幽的,像血,又像鬼火,映着老金他们惨白的脸和绝望的眼神。他们在洗什么?洗的是同胞的苦难,洗的是魔鬼的罪证!
这片子好就好在,里面的人都不是那种“高大全”的英雄。他们是普通人,怕得要死。邮差阿昌(刘昊然演得真好),一开始吓得只会缩在角落发抖。那个翻译官王广海(王传君演绝了),表面上看就是给日本人点头哈腰的汉奸,点头哈腰时嘴角都在抽搐,让人恨得牙痒。但导演没把他拍成简单的坏人。你会看到他偷偷在照片背面记下死难者的名字,看到他西装口袋里插着日本人的钢笔,却用它在《论语》的书页里藏匿那些记录罪行的底片。他整个人是割裂的,是在屈辱和良知之间挣扎的。这种复杂,比单纯的坏更让人难受。
唱戏的毓秀(高叶很有韵味),她的戏服被撕破了,她就把那些藏着关键底片的胶片偷偷缝进戏服的夹层里。当她把胶片藏进一个装戏曲胶带的盒子时,那动作特别轻,也特别有力量。感觉她藏的不是胶片,是火种,是活下去的念想,是我们自己文化里的一点倔强。鬼子能杀人放火,但有些东西,他们毁不掉。
最戳我的还不是这些大人,是老金的小孙子。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懵懵懂懂的,开始只想着躲。直到他亲眼看见熟悉的邻居倒在血泊里,他才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后来日本人搜查照相馆,要找出那些被藏起来的真实底片时,这孩子用小手死死地把一张底片往墙缝里塞,指甲都抠裂了也不撒手。他可能不懂什么叫民族大义,但他知道,这东西,不能交出去。
电影里还有一个场景特别打动我。照相馆里有一块巨大的背景布景板,上面画着祖国的山水,写着“北京故宫”、“杭州西湖”、“武汉黄鹤楼”这些地名。在鬼子兵暂时离开照相馆的某个间隙,老金、阿昌、毓秀他们几个,就站在这块破旧的景片前。没人喊口号,他们只是伸出手,轻轻摸着那些地名,有人小声念着“大好河山,寸土必争”,声音哽咽着。那一刻,感觉那小小的照相馆里,一下子竖起了一道看不见的墙,那是用对家乡最朴素的爱砌起来的墙。
片子快结束的时候,一张张老照片被复原出来,在银幕上缓缓浮现。那些照片上的人,有笑的有严肃的,都是曾经活生生的人。30万这个数字太大了,大到让人麻木。但当你看到这一张张具体的脸,你才真的感觉到,那背后是一个个被碾碎的家,是一条条被强行掐断的生命线。就像阿昌在电影里,一遍遍摸着照片上陌生同胞的脸,要把他们记住。是啊,记住每一个名字,记住每一张脸,这才是抵抗遗忘最有力的武器。
看完电影,我在想,为什么那些日本人要费尽心思拍那些“亲善”照?为什么要用南京城墙的砖去日本建塔?他们是想把血淋淋的暴行包装成某种“功绩”和“艺术”。这跟今天有些人不承认甚至想篡改那段历史,骨子里是一样的。电影就像一把刀,冷冰冰地把这层伪装的皮给剥开了,告诉我们:沉默,就是对罪恶的纵容;忘记,就是对死者的背叛。
电影散场很久了,那些画面还在脑子里转。老金的小孙子塞底片的小手,暗房里刺眼的红光,景片前那句哽咽的“大好河山”……它们不再是电影片段,变成了一种沉甸甸的东西压在心上。历史书上的文字是冷的,但这部电影,它让那段黑暗有了温度,是血的热,是泪的咸,是绝望中的那一点点不肯熄灭的光。
走出影院,看着眼前这座灯火辉煌、生机勃勃的城市,我忽然觉得,我们今天能这样平静地生活,能自由地走进电影院看一部讲述历史的电影,这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幸运,也是对过去那些苦难者无声的告慰。我们该做的,就是别让那光熄灭了。记住那段历史,记住那些人,不是为了延续仇恨,而是为了明白,和平的日子有多珍贵,为了不让那样的黑暗,在任何一片土地上重演。
记住他们。像记住我们自己的亲人一样。因为忘了,他们就真的走了。而我们脚下这片土地,曾经浸透了他们的血和泪。
这便是《南京照相馆》给我的一记重击:所谓盛世,不过是有人为我们咽下了1937年冬天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