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见证】【家园】军鞋的记忆(散文)
八一建军节快到了,作为一个在连队锻炼过的过来人,每当遇到这个节日,我就会心情很不平静,不由自主地回掀起小小的波澜。许多和人民军队有关的情感故事,就会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在我很小的时候,生活在老抗日根据地河北阜平县,经常是听奶奶讲八路军的故事。菜籽油灯豆大的微光在老屋的方桌上摇曳,奶奶一边做布鞋,一边深情地哼唱:“菜籽油电灯,灯光儿亮,庄户人有了地脸上发光……”针尖在厚实的千层底上吃力地钻透,麻绳被勒紧时,便发出“兹儿——兹儿——”的微响,仿佛那鞋底里纳进的并非只是布头棉絮,而是无数个静夜里对子弟兵的期盼。奶奶一边哼着,一边教我,那声音在灯影里起伏,如同摇篮曲,又如同土地深处涌出的叹息。
我常常被这歌谣感动,特别是听到“前线”二个字,心头更是一热,于是缠着奶奶讲八路军的故事。奶奶总是一边纳着鞋底,一边讲着那些藏在太行山深处的队伍,讲他们如何饿着肚子打仗,又如何受伤后被老百姓藏进地窖里,再用布鞋裹住他们冻裂流血的脚——这千层底布鞋,成了我幼年时对“军队”二字最初的想象。我脑子里会放映那些穿着千层底布鞋的铁脚板踏遍祖国大江南北的画面。奶奶纳鞋底时候那“兹儿——兹儿——”的声响,便是在我懵懂心田里扎下的第一根关于奉献的种子。
岁月在鞋底上磨薄,脚丫在鞋子里长大。当我脚上的尺寸终于卡在了三十八码的时候,不知何时起,街上忽然刮起了一股风潮——少年们身上齐刷刷地套起了旧军装,头上扣着军帽,脚上蹬着那种浅绿、胶底的军用胶鞋。这鞋便成了最时髦的标记。正像把手歌词里唱的,“不爱红装爱武装”,我眼馋着伙伴们脚上那簇新的绿胶鞋,心里鼓胀着渴望。我从心底里感觉有一双旧胶鞋是世界上最幸福、最值得骄傲的事情了!
于是写信央求远在北京的三姑奶奶,于是乎她翻箱倒柜,竟真的找出一双来。鞋是旧的,洗得发了白,显出胶底边缘那点倔强的浅绿。我如获至宝,一把从邮递员手中接过沉甸甸的军鞋,是胶底的分量,也是心愿沉甸甸的落地。回到家,用清水细细刷洗一遍,晾在窗台上,浅淡的绿在阳光底下显得更加清白而朴素。终于穿上它走在地上,鞋底踩踏发出“噗嗒、噗嗒”的声音,踏实而安稳。虽然旧了,虽然它并非真正的新军鞋,可这踏地的声音却让我第一次感到自己正踩着某种值得炫耀的骄傲:仿佛这双洗得发白的旧鞋,将我也染上了些那遥远故事里军人的荣光。
后来,当我真正穿上军装,站在队列里,领到属于自己崭新的第一双军用胶鞋时,我双手捧住了它,掌心感受到橡胶与帆布混合的质地,坚硬而粗粝。我低头看,新鞋的胶底边缘是浓重的深绿,鞋带孔眼锃亮,带着一股新鲜胶皮的味道,沉甸甸的,压手得很——这是真真切切属于我的军鞋了。这不再是少年虚荣的徽章,而是一份责任,一种身份的担当与确认。那时候部队发两双军鞋,一双夏天和春秋穿的草绿色胶鞋,一双是冬天穿的大头鞋,头和后跟是用翻毛皮鞋的料子做的,中间部分是帆布的,里面是羊羔皮子的,冬天穿非常暖呵,急行军的时候比较沉,有点重,但是在当时已经是最好的配置了。
待到部队生活久了,新鞋也慢慢穿旧,鞋底边缘的深绿被磨得黯淡下去,显出灰白的疲惫来。然而只有自己知道,这双脚下的鞋子踏过了多少坚硬的路面,又熬过了多少泥泞。那鞋底的磨损,如同无声的记功簿,每一道沟痕,每一处磨薄,都是日子刻下的印记。鞋帮上沾染了洗不净的尘土,那已不是崭新的物件,却成了我身上最贴己、最忠实的部分,默默分担着脚下所有路途的重量。它沉默地裹着我的双脚,从新兵连的操场到驻训的山岗,从晨霜覆盖的清晨到疲惫归来的薄暮——它知道每一寸跋涉的滋味。
那年考上大学回家探亲,弟弟正长个儿的年纪,男孩子的脚也疯长。他好奇又怯怯地围着我的行囊转,目光总粘在我脚上那双部队里新发、还一次没上过脚的备用军鞋上。那双鞋,崭新,深绿,鞋带系得一丝不苟,静静地散发着橡胶生涩而严肃的气息。我想起当年三姑奶奶递给我那双旧军鞋时,我心头那份沉甸甸的熨帖。此刻,弟弟眼中闪烁的光芒,与我当年何其相似。
临别前夜,我把那双新鞋郑重地放在弟弟面前。他愣住了,眼睛睁得很大,亮闪闪的,先是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那硬朗的鞋帮,又像怕惊醒什么似的缩回手。母亲在一旁看着,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终究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眼角却悄然弯起一点欣慰的弧度。
弟弟终于慢慢将鞋子捧起,紧紧搂在怀里,像抱住一件无价之宝。他抬起脸看我,眼神里除了欢喜,竟也悄然沉淀下一种从未有过的庄重。那双崭新军鞋的深绿,映亮了他眼中一种初生牛犊般的光,干净而有力。我拍了拍他的肩,没有说话——无需言语,那鞋上橡胶的质地,帆布的筋骨,本身便是最朴素的宣言。
光阴流过,脚底下的各种鞋子换了一双又一双。然而,奶奶那盏昏黄油灯下“兹儿——兹儿——”的拉线之声,却始终在我记忆深处清晰地响着;那双洗得发白、边缘透出浅绿的旧胶鞋,也固执地印在少年虚荣的光景里;而弟弟接过新鞋时眼中骤然亮起的光,竟也穿透岁月,始终未曾熄灭。
鞋的技术形态在岁月中巨变:从油灯下千针万线的布鞋,到少年脚上洗旧的胶鞋,再到军营里磨砺的新军鞋,随着军队的现代化程度提高,军鞋的配备越来越有利于现代战争,不仅可以很好地保护子弟兵,还有利于获得战斗的胜利……然而这鞋里纳进的,又何尝仅仅是布片与胶底?分明是灯影里奶奶哼唱中百姓的托付,是少年荣誉心中长出对力量的朦胧向往,是军营熔炉里锻打的筋骨,更是血脉相传中,对勇敢与担当最朴素无声的交付。
一双鞋,踏过烽火,踏过街巷,踏过营盘,最终踏在弟弟走向远方的起点上。它沉默地承载着,从一双脚传递到另一双脚,从一段岁月跋涉向另一段岁月——鞋底磨损着大地,大地也磨砺着鞋底;鞋的形骸终会破败,然而那深纳其中的足音,却持续在血脉里“噗嗒、噗嗒”地响,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鼓点,敲打着后来者前行的路。
这足音,便是我们子弟兵代代相传的密码,它比外国旗帜上的颜色更沉重,比所有口号更响亮——它响在脚踏实地的每一步里,响在无声的承担中,响在时间无法磨蚀的来路与归途上。
现如今,军鞋也随着工业现代化的进程发生了巨变,最新的作战军用棉靴不但特别跟脚保暖,还以最符合人体仿生学的理论,满足了作战部队的战地需要。更成为托举陆军战友前进的一种武器。这不仅说明了我们军队的装备在现代化,也说明了我们的军队供应系统更加完善,更加先进。我们每一个中国人懂应该从一双军用鞋子的发展变化中看到祖国的强大,军队的所向无敌与经济发展是分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