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见证】【星月】夏日纳凉(散文)
从来没有感觉到像今年夏天这么热。
刚进五月,气温就飙升到三十五度,随后一路攀高。到了七月份,四十度以上的天气已是屡见不鲜。想着前几年,气温一过三十五度,气象部门就开始发送什么橙色气象预报、红色气象预报,现在四十多度的天气,在手机上看到那些红得发紫的气象预报,心里却早已波澜不惊了。
其中原因,第一是空调的普及,让人们有了与高温天气抗衡的底气;第二,面对空气污染日益严重,温室效应下渐渐变暖的地球,人们也是无可奈何了,既然无法改变,就只能慢慢适应。
躺在空调房里百无聊赖的时候,我会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多年前度过的那些炎炎夏日。
那时没有空调,甚至没有电扇,可是从来没有感觉到有多么热。那么我们是如何度过一个个炎热的日子的?现在想起来,那些酷热难耐的日子也是一种美好的回忆。
那时候,我们的消暑利器就是大蒲扇,又叫荷叶扇,在农村无论男女老少,几乎人手一只。现在市场上还有卖的,不过价钱从以前的一两毛钱涨到了一元钱。这种蒲扇是蒲葵树的叶子制作的,蒲葵生在我国南方地区,属于棕榈科蒲葵属多年生常绿乔木。制作蒲扇的过程并不复杂:割下蒲葵叶子晾晒,修剪去多余部分,清洗干净后拉平叶子上面的皱褶,再剪成所需要的形状,最后用宽布包边。这种扇子轻巧,风力大,更重要的是价格便宜,老百姓都买得起。因此成为农村乃至城市最流行的消暑工具。
农村人吃饭爱聚堆儿,每到吃饭的时候,都喜欢聚集在某一户人的家门前。特别是门前有苍天大树的人家,最适合邻居们聚集在一起吃饭聊天,我们称之为“饭市”。因为门前有大树,到了夏天便浓荫蔽日,比较凉爽,每天一到了饭点,大家就不约而同地聚集在树底下,一边吃饭一边聊天。虽然热得浑身流汗,可是谈古论今,说三道四,拉扯着三里五村的轶闻趣事,早就把炎热的天气带来的不适抛到了九霄云外。吃过饭,大家也不愿意离去,扇着荷叶扇,喝着茶叶水抽着烟卷,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直到家里的当家媳妇过来收拾用过的碗筷,催促家人们赶紧回家休息,大家这才依依不舍地各回各家。
晚上的饭市更加热闹,因为夜幕降临,白天的暑气渐渐消散,大家吃过饭之后都不愿回到闷热的屋子里休息。因为天气太热,就是躺在床上也无法入眠。大家就在门口聚堆摆龙门阵,还是人手一把蒲扇,伴随着摇动蒲扇呼呼的声音,黑夜中不时亮起闪烁的红点,那是抽烟的人嘴边燃烧的烟卷。大家你一句我一句,随便聊个话题就能引起众人的附和。从国家大事到村里的鸡毛蒜皮,当然还有大家感兴趣的东家长西家短的琐碎:谁家的婆婆跟儿媳妇吵架了,儿媳妇跑回娘家了;谁家的儿媳妇又怀孕了,听说是双胞胎:谁家的闺女订婚了,男方是个大老板;谁家的老人得了绝症,活不了几天了;谁家的儿子在外面发财了,找小三了等等,这些话题每个人听的是津津有味。假如在场的都是些成年人,还会有人说一些荤段子,引得众人不时哈哈大笑。更有几个年龄相仿的男男女女打闹取笑,甚至不伤和气的动手动脚,这让饭市更加热闹。
农村的夏夜,蚊子特别多,大家在一起聚堆闲聊,为了驱蚊,不知是谁燃起了火绳,那种带着乡野气息的刺鼻气味蔓延在黑夜里,飘得很远很远……
我们小时候没有灭害灵,没有蚊香,没有杀虫剂,用的都是纯天然的物理灭蚊方式。我们这儿的野外生长着一种蒿子,我们称它“苦蒿”,又叫“火绳蒿”。这种蒿子外表跟艾蒿差不多,不过刺鼻的味道更浓烈。因为它没有艾蒿的药性,所以平时没有人去理会它,除非有人想攒农家肥,才会去把它割来放在猪圈里沤粪。但是到了夏天,苦蒿就开始被人青睐了。勤快的庄稼人等到苦蒿长到一米高左右时,就把它割下来,拿到家里把它像绑麻花辫那样拧成一条条的,挂在墙上晒干,等到夏天的夜晚用它驱蚊,我们把这种做好的蒿子辫称为“火绳”。这种火绳用起来很方便,点着一头,然后把燃起的火焰踩灭,让它一直不充分燃烧,升腾起一团团白色的烟雾,从而达到熏杀蚊虫的目的。一根火绳可以用半个小时,驱蚊效果还是很不错的,当然,也有的人顶不住那股刺鼻的味道。
有时候村里会放电影,这给炎热的夏夜增添了一丝喜色。村民们拿着板凳,蒲扇,早早地来到村中央占位置。白色的幕布早已搭好,伴随着电影里动人的音乐声,村民们的喧闹声渐渐平息下来。大家随着电影的剧情或者开怀大笑,或者黯然伤神。电影是那个年代最宝贵的精神食粮,给了人们美好的精神享受,为炎炎夏夜增加了无限凉意。
中午吃过饭,人们都会在家里午休,如果遇到高温天气,屋内酷热难耐,我们会在屋子里的地上铺上凉席,席地而卧。你别说,躺在地上睡觉确实比在床上睡觉凉快。因为那个时候,农村盖的房子都是用石头和泥土筑墙,墙体很厚,太阳晒不透;地面是用沙子、石子、煤渣等混合在一起铺的,躺在地上确实感觉到很清凉。到了晚上,如果天气晴好,我们会拿着床单,枕头,还有离不了的蒲扇爬到房顶上乘凉,我们叫做“上棚子”。
我们那儿的房子都是平顶的,盖房子时用水泥,石子,沙子和烧乏的煤渣混在一起搅拌,铺在房顶用木槌锤实,再用抹刀泥平。这样的屋顶虽然比不上现在的钢筋水泥现浇顶,可是防水效果也挺不错的,而且因为厚实隔热效果也很好。但是,如果到了盛夏,在气温很高的情况下,屋里屋外的温差就不大了,夜里我们就到屋顶睡觉。
爬到屋顶上,你会发现左邻右舍都上到了屋顶上,铺着凉席或者床单,拿着蒲扇,火绳,还有的人家把茶壶或者暖壶也拿到屋顶了。然后,大家点着火绳,摇着蒲扇,开始闲聊,孩子们在屋顶“噔噔噔”来回乱跑,引来了大人们的呵斥:“看把棚子踩塌了!”“不要去边上玩,小心掉下去!”
孩子们玩累了,躺在大人身边,母亲们轻轻地摇着蒲扇,给孩子们扇风,打凉驱蚊。孩子们看着布满星辰的夜空,会向大人们提出很多个“为什么”:天上有多少颗星星?上面有人吗?那颗会走的星星是什么?一阵轻微的轰鸣声传来,哦,原来是飞机——飞机飞到哪里去呢?这么高,飞机为什么掉不下来?……这么多为什么,让大人心烦,只好胡乱说应对几句敷衍了事,好在孩子们睡得快,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那时候,总感觉天上的星星特别多,特别亮。因为那时候大气质量好,空气中灰尘少,所以可以看到很多现在早已看不到的星星,甚至有一种伸出手就可以摸到星星的感觉。其中一眼就可以辨别出来的是早晨最晚消失和傍晚最早出现的金星,半夜才出现的北斗七星,北极星,还有牛郎织女星,关于北斗七星和牛郎织女星这两个星座有好几个不同版本的民间传说。我的爷爷会说古,牛郎织女的故事我们听了很多遍,可还是听不烦,而且心里一直希望到七月初七那天,牛郎和织女不再分开,一家子团团圆圆在一起。
而北斗七星,爷爷称它是神镰星,说是一个叫做彩虹的美丽的小姑娘变成的。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地上的老百姓不会制造镰刀,收麦子的时候要用手拔,非常辛苦。据说天上有一把神镰,每年老百姓都要向看神镰的天神借神镰收割麦子。天神很贪婪,必须向他供奉才肯借神镰。这一年天下遭了灾,农民颗粒不收,自然拿不出供奉,天神就不借神镰,任凭族长如何央求,天神都不为所动。
一个美丽的小姑娘叫彩虹,她父母早逝,是爷爷奶奶养大的。家里的麦子熟了,族长借不到神镰,全家三口人拔了一天麦子,手都磨破了,麦子才收了一点点。眼看着天气就要变了,一家人到口的粮食说不定会烂在地里。彩虹很着急,她听大人们说身穿七色彩衣就可以瞒过天神,偷偷摘下神镰,她决定去试一试。
彩虹穿上自己前几天缝好的七色彩裙,当夜幕降临时,她看到西边天上出现了鱼鳞云,她知道那是天梯下来了。她爬到山顶,顺着天梯晃晃悠悠上了天。由于她身穿七色彩衣,看护神镰的天神以为那是一片彩虹,就没有注意。彩虹摘下七颗星星做成的神镰,朝着家乡的方向扔了下去。
村里的老百姓得知彩虹去偷神镰后,他们早早就候在村边的山顶上,当看到神镰从天空缓缓降落时,立刻接住彩虹扔下来的神镰,连夜开始收割,很快就把麦子收完了。天神发现神镰不见了,他们抓住了来不及逃走的彩虹,一怒之下,用收回的神镰把彩虹砍成了七截。彩虹的身体在空中化作了七颗闪亮的星星,和神镰的形状一模一样。
村民们得知彩虹的死讯,非常悲伤,他们按照神镰的样子打造出了普通的镰刀,以后再也不用去向天神借神镰了。从此以后,每当天上的北斗七星出现,村民们会不由自主地仰望着这七颗闪亮的星星,怀念着那个勇敢美丽的小姑娘彩虹。
这个故事我听了不知多少遍,年少的我既同情彩虹姑娘的不幸遭遇,又敬佩她的勇气,更羡慕她的七彩裙,心里也想穿上那样的裙子,然后登上天梯去天上看一看……
在这美丽的幻想中,我很快沉沉进入了梦乡……直到第二天太阳高高升起,我们才会被太阳给晒醒——这真是“太阳晒着屁股才醒了”。身边的大人们早就不知去向了,原来大人们趁着早上天气凉爽,早就去地里干活了。
没有电扇和空调,我们度过了一个个炎热的夏天。可是到了现在,以前我们视为奢侈品的空调竟然成为人们不可或缺的消暑利器和续命工具,真的不知道是社会的进步还是时代的悲哀,但我更相信,这应该是大自然对人类破坏环境最无情的惩罚。
农村的饭市早已消失不见,同时消失的还有夜空那璀璨的群星,当然,也包括我们那再也回不去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