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风】住院两日(散文)
上周住院两日,做了次无痛胃镜肠镜。活检结果没出来,不知道结果,估计跟以前差不多,肠息肉还没到恶化程度,萎缩性胃炎也仍在可控程度。一般情况,老天不会随便收人。当然,如果不一般,硬要收,也得跟去。
天气炎热,好几晚辗转反侧,后半夜才能踏实。去医院前是铆足劲去了好好睡一觉的。可等到办完住院手续,赶着做完一些必须空腹的检查之后,已到午饭时候,在快餐店点了份米粉吃过,躺到床上却睡意全无。想胃不太舒服的症状,预测可能的结果,等待安排排空喝药的难受。病房里一位老弟一位老哥,陪伴老哥的老伴不停地叨叨老哥“不听话”,不好好喝药喝水,排空没达到看清胃肠道要求,上次探察以失败告终,这次还是不愿按要求喝水,上了好几次卫生间还是达不到排空标准。我在医生处询问做检查的事,她又跟过去要求做次灌肠。回到病房,老大哥躺着哼唧,她在旁边督促喝水,仍然没喝下去几口。唉,那种清理胃肠道的药品着实难以下咽,要求喝至少1500毫升水,过去喝的时候能喝到反胃。但为了把病情查清,又不得不忍受极大的不适,坚持把水喝下去。
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得病的。看病就是个花钱遭罪的事情,能有什么办法呢!病从口入当然没什么问题,但病也不仅仅是吃出来的。精神,情绪,遗传,基因等等,都是其中重要因素。而且,就胃来说,情绪起着更重要的作用。坏情绪,爱生气,正是“十人九胃(病)”的重大原因。十来年前感知胃痛,去医院检查出来萎缩性胃炎,正是父亲逝世后一年多不能释怀,心情沉重走不出来的直接诱因。唉,罢了,天天吃喝,胃肠是直接负担者,它们有问题,太正常了。
老哥还是在老伴强烈呼吁下找来医护灌肠后,才下楼检查去了。那位老弟跟我同时住院,午后就没了踪影。安排他次日下午检查,他可能回家去了。个把小时后老哥回来,没输液也没躺着,一问,他只是检查一下。因为身体其他指标不符合,要等下次再做息肉处理。唉,又要吃二遍苦受二茬罪了。到成都那年去看病,就是在门诊上检查了一次又住院切割的,两次清空,两次难受,从此都是直接到医院住下,要求检查时发现息肉切除,免得检查一次切割一回。
安排我次日早晨做检查,凌晨两点开始服药,四点结束饮水。手机上定了时间,迷糊着就是睡不着。睡不着当然就是东拉西扯的胡思乱想。一会儿回到父母那里,想父亲当年住院的情景,以及临终的过程。想母亲没来得及留下一句话就溘然长逝,抱憾始终。想老同学进了养老院从去年没了音讯,不知道咋回事。想已经成形却没来得及修定的那部乡村长篇,不知道啥时候得空把它修整完成。默念《北山移文》《洛神赋》《滕王阁序》,念完了也没进入梦乡。有事睡不踏实,还是沉不住气的表现。看来,也就这样了。毕竟没有多少城府,藏不下多少精兵。
估摸时间差不多,抬腕一看,距离闹铃还有十来分钟。于是起来,准备好温开水,打开药品包装。数十年生活已经形成了所有事情都要保证提前量的习惯。比如搭火车,每次都提前至少一小时到达车站等待。不像年轻人,定时卡点,最多留下10分钟,都说很有余地了。宁可等待,留有余地,是我这辈人生活的经验,可是后辈们很不屑我们从生活中得来的“老破旧”,每次外出督促,免不了惹得人烦。
喝药,喝水,走路,揉腹。入夜老哥两口子没回来,老弟也没见踪影,一个病房,他们有意无意地给我腾开,让我更方便地排空。于是,半夜医院六楼的一间病房里,一个身影在灯光下闪动,或跑或走或蹲下或起立,两个多小时里,卫生间水箱哗啦了八九次。待我喝下除泡剂停止喝水的时候,已经有两千多毫升的水被硬吞进肚中。不知是折腾了一晚上的原因,还是被喝那么多水恶心到了,此时头已经有些晕了。
水喝得多的坏处是得不断地排除,好处是后边几次从马桶上起来观察都已经达到第四级很好的标准。凡事不做便罢,要做就做到最好,这种从父母传下来的习惯,也早已成为生活里的自觉。尽最大努力,争取最好结果,至于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情形,已经不重要了。
按时间到达胃肠镜检查室,程序顺利,没等多久就被喊进去躺到检查床上了。看着医生的身影,听着他们的问话,想要记住被麻醉过去前的所有,却仍然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死寂”——反正等我有感觉的时候,已经到了检查尾声,至于悄无声息中过去的几十分钟经历了些什么,了无音讯。直到回到病房被输液时才想到,如果在那什么也不知道的时候过去了,岂不美哉!
最多是留下了那一屋子没读完的书。那些书是我工作时期购买收集的,不知道有多少,退休回家的第二年妹夫帮着做了个满墙大书架才放下。有些书已经过时、失去了实用价值,但它们记录了曾经的经历。有些书看了部分,没能坚持看完,计划着得空再读。世界上最没谱的事情就是计划与得空。啥时候能得空?时间像海绵里的水,挤一下就有一些,不挤看不见一滴,放任浪费许多。现在带孩子是占用得多,但如果把晚饭后、周末的时间都利用起来,还是大把大把地可以利用。假若就这样去了,大概率,这些书会被当成废品处理。最好的结果是留存着,或许某天有哪个亲戚后辈从中挑选一些,言谈中能提说一下曾经有我这么个长者。
可能是把电脑里写下来的上千篇短文删除。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这一寸心也只是我的而不是任何人的。从没主动发表,也没想着炫耀,只是想把自己的想法看法跟自己说一下。倾诉从来不是单行道,向其他人倾诉是一种,跟自己倾诉更能达到自我消化的目的。世上千般苦,谁苦谁知道。何必让别人品尝你那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楚呢!自从2003年能在网上发表文章,到现在写下的看法想法或许有千万字了吧,真正有水平有见地的没多少,表达自己情绪与认知的为多。小说也有一些,说不上好,只能说反映了一些社会现象,表达了对生活中人与事的看法。虽是小说,却没离开生活,跟大家们魔幻、无边夸张的东西距离太远。这完全是能力水平以及天赋的差距,不是想如何就能如何的。2014年在朋友们鼓动中出版过一个散文小册子,再之后没有整理,也就谈不上形成书面文字。想着以后把一些相对精致的文章结集,看来也只能落空了。
也只能把亲情都抛却了。家人,姊妹兄弟,是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他们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爱,我也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爱意。有什么舍不得的吗?一定是姊妹兄弟,还有正在成长的小孙女。跟小孙女说起过无数次死。每次她都好奇地问:你会死吗?我说会的。她就说,她要哭。我说不用哭,你好好长大就行了。她说不行,她一定要哭。不到三岁的小孩对死不可能有完整认知,但每每看她认真的表情,还是有些心痛。带了快三年,就是条狗,也舍不得了,何况是个可爱的能说会道的小娃娃呢。但愿,她成人之后还对这个爷爷有点儿印象,能记得爷爷教她的那些诗句,或者能从保留的电脑文档中找到数十年前爷爷写下的文章,读懂爷爷是个啥样的人。
“死去元知万事空”。“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是的,人死一定是寂静,而不可能有什么灵魂,也不可能下地狱上天堂。因为被麻醉的几十分钟里,我啥也没见到,没看见天堂的美好,也没发现地狱的可怕。什么是死?被麻醉一切知觉消除,那就是死亡。任你心跳呼吸,任你肌体温存,没了意识,那不就是行尸走肉还能是什么呢!说实在的,死也就这么回事,怕或者不怕,都得轮到。怕的,恐怕更多是病痛的折磨,是那些身外之物的舍弃之难,而不是死亡本身。然而怕又有什么用呢,既然上了老阎名单,既然人生终究一死,既然知道世上绝无逃死之法,那就好好地面对,用更加坦然的态度绘画人生:积极地活,好好地活,让生命之光的亮度更长更远些。
经历让我知道,人最是“喜新厌旧”,人的爱恋悲伤总是有限的,哪怕失去心爱,也会用新的心爱去填补;哪怕再悲伤,也有渐淡过去的时候。这不是说人的薄情,而是人为着生命更新之必须。因为任何一个爱着对方的人的最大愿望都是愿意舍弃而让他人生活得更加美满幸福而不是相反。所以,忘却悲伤,远离思念,把日子过好,才是对亲人的最好安慰。当然,这是建立在人有灵魂,死后还能看见一切的前提下的,这只是活着的人的一种想象,而这种想象之所以大有市场,是因为人们需要用这样一种虚幻的拟定来解决留存于心的愧疚,而这一切都来源于人心复杂的呈现,这种呈现不以意志为转移,却像蚂蝗一样虰在血脉处,既有活血化瘀之功效,又会不断消耗心力与精气。
一瓶液体输完就算结束了所有检查治疗。有些结果出来了,有些结果还在路上。比如活检,比如便尿。在医生工作台前受到很好地解释:这个指标继续观察,那个指标没事,基本都好。开些药带回去吃,下午把药带上就可以回家了,账轧到今天。
在等了几个小时终于把药装上搭地铁回到家的时候,刚好赶上晚饭。两天住院结束了,一切顺利,又可以相对放心地过活一年了。
2025年6月24日星期二

正如老哥所言,人食五谷,孰能无病?但都别想那么多,“把日子过好”就万事大吉了。拉拉杂杂讲了那么多,唯愿老哥哥早日康复,活得开心,诸事顺意,健康平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