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一个好人(散文)
父亲是个好人。好人不会离开这个世界,何况还是我的父亲。
父亲的生平简历非常简单,一生就一个工作单位,那就是我们村。
父亲和村里人一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父亲和村里人又不一样,父亲还是村里的村干部,干着会计的活。在我眼里,父亲有很多文化,他会给村民写各种情况的证明,这需要认识很多字,还要会写很多字,那时候不像现在,有电脑,那时全靠手写,常看父亲提笔书写,横平竖直的文字在父亲的笔端流淌,我很是惊讶,那时我小,不懂什么叫羡慕,只认为父亲很了不起。父亲的字很漂亮,也很有力,这在我们村能写这么一手漂亮钢笔字的人十分少见,父亲为全村人填写了第一代身份证,我的名字也是父亲一笔一划书写上去,而这张身份证,如今成了我保存下父亲笔迹的唯一证明。
父亲不善表达,在我记忆里,父亲是用行动表达着对家和家人的关爱。七八十年代,鲁西南的农村并不富裕,甚至可以用“贫穷”这个词来表述,小时候,我抱着杂粮馍馍啃的一幕至今印刻在我的脑海里,零食更是一种奢望。但是,父亲总是能猜透我们兄妹的小心思,每次父亲去乡里开会或去县城,父亲总会带回来一兜用手帕包着的花生,或者是两个热烧饼,那是我们兄妹最开心的时刻。可是,父亲对自己却很苛刻,一件背心,后背穿出了七八个洞。
父亲有辆车,是一辆上海牌自行车。车把半圆弧形,硬胶皮车座,后面是一个长方形的托架。我记得,最早时,父亲这辆车的大梁上还有一个布兜,这个布兜装过父亲给我们买的好吃的,也装过父亲的“公文”,这些“公文”,是父亲为村民办理存取款的凭证。父亲的这个车梁上的布兜,是我小时候最关注的一个目标,每次父亲从外面回来,我都要冲过去先把布兜翻个遍,有时会带给我惊喜,有时也会让我大失所望。
父亲的这辆车不仅有我的希望,同时还托起了我们家的希望。父亲骑着这辆车,驮着大姐编的小山高的柳筐去县城交货,换回现钱供家里开支;驮着一百多斤的麦子,去磨回来一家人一个月吃的面粉;还驮着满满三袋子的花生,去很远的地方给家里榨回半年吃的花生油。那天父亲回来的时候下起了雨,很难想象父亲是怎么在雨中推着车子,车上驮着一袋油饼和一大桶花生油在雨中艰难行走。父亲的脊梁,扛起了一个家庭的所有重担,从解决基本的温饱,到我们家盖起三间大瓦房后,父亲的一声叹息,那是父亲倾尽心血为这个家完成的一件最重要的事。
父亲一生平淡,身上有普通农民骨子里的善良,还有从杭州西湖回来后表露出的心满意足。父亲对待村民总是那么热情,农村人白天都是要去地里劳动,办什么事基本是在饭时或晚上。有时父亲刚把饭碗端起来,有村民来家里办理存取款,或开取证明,父亲总会立即放下饭碗,给村民办理。晚上,父亲在关上院门的时候总会自言自语,“这个时候不会再来人了吧?”很多时候,父亲还承担着调解员的工作,我印象中,有闹家庭矛盾的,有邻里不和的,还有夫妻闹离婚的。父亲总是耐心听来者的倾诉,好言劝说,从来没有给闹离婚的夫妻开出过一张证明。父亲还兼任信用社的信贷员,父亲一生经手的存取款是个天文数字,可是,每笔帐分毫不差。父亲对全村人的家庭收入都了如指掌,可从未泄露过任何村民的家庭收入信息。父亲赢得了村民的信任和尊重,也为子女树起做人的标杆。
做一个好人。这是父亲给他孩子们的要求,父亲做到了。一个好人,是永远不会离开他的孩子们,离开这个世界。我不接受父亲的离去,我也不想用悲伤来证明父亲就这么离我而去,我坚信父亲一直在我身边,一直用一双慈爱的眼睛注视着我,父亲希望他的孩子们永远在他跟前撒娇,我也不愿意长大,我想做父亲跟前那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我不悲伤,父亲是一个好人,好人不会离去,不会离开他的孩子们,所以不用悲伤!
我也不怀念,父亲是一个好人,好人不会离去,不会离开他的孩子们,所以不用怀念!
父亲一直都在,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