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浪花·时光】村里有个魔王(小说)
魔王叫曹愣头,长得五大三粗,愣头愣脑,额头总有一个皱起的疙瘩。人们说那是个蒙疙瘩,长出不机密了,所以说不清,道不明,遇事就要胡搅蛮缠,只占便宜不吃亏。曹愣头穿衣服总是大一号,袄、裤子都宽大,迈开大步子走,裤裆呼扇呼扇,兜着风,两只胳膊也尽力甩开。人们一看到他呼扇着过来了,就知道他又去找谁倒霉,轻则骂人,重则打架,别想有好。
他爱占便宜,一点亏不吃,这是祖传,从他爷爷辈就这样。人家占惯了便宜,公平合理就被认为是吃亏,不搅和一顿,不吵个天翻地覆,绝不作罢。
传说他爷爷孟常有年轻时候,是他堂叔孟祖英家里的佃户,不知怎么与堂叔结了疙瘩,半夜里把堂叔家的柴垛点了火。夜里火大风猛,柴垛很快烧完了,成了一堆灰,损失惨重。堂叔不知是谁干的,着急得直跺脚。可纸里终究包不住火,他点火的时候,被更夫看到,偷偷地告给了地主孟祖英。他堂叔恨得牙根痒,找了几个长工打了他个半死,直到他求饶不敢了,才饶了他。
这样与堂叔家就结了世仇,土改的时候,他的父亲孟振山当了农会主席,孟祖英一家可受了大苦。孟祖英是地主被枪毙了,也不是枪毙,据说叫石头对象,就是用石头砸死的。两个儿子也是小地主,都被斗死了。剩下的七死八活的,没几个活着的了。如今孟祖英老家没后人,大概他女儿们的后代还有,也不知各自飘零到了何方。
今天曹愣头气又不顺,原来是因为分烂树木树枝的事儿。村里有一片树林,每到春天,就派几个人把枯死的树,多长出的树枝砍下来,按户分成堆,让大家拉回去做烧柴。分好堆都是抓阄,这没什么问题,问题是分的人今天不顺他意。是三个人,队长黄有民,社员六秃子和贾大个贾贵。原来曹愣头和贾贵打过架,没占着上风,今天又来寻仇打架,一定要把便宜捞回来才可罢休。
曹愣头照直进了贾贵的院子,进院就高喊,贾贵出来,老子不让你,你欺负老子,办事儿不公。人们听到叫喊也都跟了过来,有的想看热闹,有的想主持个公道,有的想拉个偏架。
贾贵一看恶人找上门,做缩头乌龟是不行,做孬人会被人笑,必须撑门户。他知道曹愣头来找他,是想打架,并不是掰扯理。他走出家门拉开了架势,也破口大骂,人们一听,理都在贾贵一边。其实不用听也知道贾贵占理,因为那是抓阄分的,并不是看谁不顺眼就给你分一堆小的。说人欺负你,看人下菜碟儿,这是无缝下蛆,胡搅蛮缠。
狠人就是不一样,不说就干,曹愣头走上前就打。不过他说也不占理,不如不说,反而让人们更清楚他的歪理和胡嚼。曹愣头打架狠,拳头总在门面上招呼,三拳两脚就会被他打得鼻出血,眼冒花。所以要么服软不和他打,要打就和他拼命,谁死谁活还不一定。曹愣头出拳狠辣,眼睛、鼻子、太阳穴,是他出击的重点,一般人被他三拳就打蒙。好在贾大个个子高,拳头大,这次有准备,出拳也狠,吃亏不大,打了个平手。人们赶紧拉架,虽然有拉偏架的,但人多终究是拉开了。
两个打架的主角被拉到不同的墙角,呼呼地喘气,脸上头上都带了伤,流着血。但都没再吵骂,大老爷们打就行,不用互骂。女人们就不同了,又哭又骂,曹愣头的女人带着两个儿媳也来了,哭着喊着骂着,要进家里抄家,被人拉住了。贾贵的媳妇、闺女、老娘站在院子里也骂,不分上下,骂得都解了恨,被人们劝开,各自回了家。
曹愣头喜欢打架,打完就没事儿,头上顶着伤就放牛去了。可贾贵人实在,肚里窝着一口气,还病了好几天,越想越气,和两个儿子说,这口气咽不下,等着给爹报仇。这村子不大矛盾多,恩恩怨怨的永远说不清,扯不明。
曹愣头不要说和别人经常拳脚相加,就是自己老婆也被他无来由打得半死。这种人没文化,没交情,干啥也不行,没头脑,挣不了钱。做买卖赔了就向老婆出气,三句话不到就打,有时是嫌饭做得没味道,有时又怨老婆懒了,干活少了,也有时是因为给她娘家人吃了,把他的家业都倒腾光了,怪不得发不起来。
有一次吃饭的时候,他老婆二凤劝他,别做买卖了,就种地吧,不是做买卖的料,老是赔。谁说老子赔了?一听这话愣头就来了火,瞪着眼就骂老婆。二凤又回怼了两句,便被扇了两耳光。二凤捂着脸就哭,饭也不吃了。可愣头更来气了,抓住头发拖到地下打,一直打到尿了一裤子才罢手。出去还跟人夸耀,打老婆就是心宽,今天一后晌干啥都有劲儿。
由于他有力气,性格又愣,打架狠辣,一般人不敢惹他,尽量躲着走。可他却不愿躲人,总要惹是生非,欺软怕硬。后来不知缘何,他看上了三青的媳妇儿,用下流的语言挑逗人家。三青媳妇儿小兰可不敢招惹他,把这事儿告诉了丈夫刘刚。刘刚年轻气盛要和他拼命,刚放出一点风声,便被他下了毒手。原来这曹愣头心毒得很,半夜里人静下来,他悄悄跑到刘刚的羊圈外,用准备好的铁丝钩把羊肚子勾破,一次就勾破了五六只。
第二天早晨,刘刚的爹要放羊,发现几只羊卧在地上起不来,仔细寻找,发现了伤口,没办法,都宰杀了。吓得他爹再不敢让刘刚说大话,说硬话,把羊群晚上关到了闲房里上了锁。全家人商量,知道待不下去了,再待下去还要出事儿,只能搬家。后来搬到了坝下闺女的村子里,背井离乡,靠承包别人的土地过活。
村子里有这么个恶棍,就是整个村庄的祸害,谁不小心惹了他,都没有好下场,都盼他搬走或死掉,可哪有那么容易。与他女人在一块儿聊天儿,我们都劝她搬到城里住吧,和儿子住楼房去,享享清福。他老婆总是唉声叹气,不搬,搬到城里做啥呀?没来钱处,坐吃等死,什么时候是头呢?
看来这祸害,活到老要祸害到老,老而不死是为贼。那么多好人都先后走了,人们都愿意让他去替,可他还是很结实。就像尼采说的,许多人死得太迟了,有些人又死得太早了!老天爷就这么不长眼,你能有什么办法。
(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