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最美】挖玉米苗(散文)
从县城回家,老伴见面第一句话就说:“咱队上许多种玉米的人,都把玉米用刨耙刨了,把地都翻了,要不咱也刨了,让机子翻一下地。”
我没有作声。火辣辣的太阳,把院子晒得仿佛像个蒸笼。紧靠着大门口,丈母娘手里拿着扇子,不停地扇着。老伴上身穿了件半截袖,下身穿了条薄薄的裤子,头上的汗水直往下流,她用毛巾不停地擦着脸上的汗水。
天旱、天热,热的人们无法用文字形容。院子晒几盆洗衣服的水,引来了叫不上名字的小鸟,它们尽情的饮着,用小翅膀在水上扑腾喜闹,并叽叽喳喳的叫着。
不知为什么,从去年冬季到今年春季,由春季再到夏季,天就没正儿八经的下过一场透雨。即便下雨,要么只把地皮打湿,要么像农人说的“连老鼠窝都没灌满”,天就晴了。
上次天下了点雨,我一高兴,写了篇文章《玉米笑了》,原本卷得像绳子一样的玉米舒展了叶子,谁知后来一直干旱。怪不得农人常说“夏无三日墒”,意思是夏天太阳暴晒,再湿的土壤,三天就干了。去年因为玉米生长期雨水充足,玉米丰收了。这玉米是个粗物,去年一般地里最少打一千二三百斤,好的地块能上一千五百斤左右。去年我没种玉米,今年兴致来了,想种一些,也凑个热闹。
我有两块地,选了离家近又顺路的一亩三分地种玉米。玉米种上后细细算了一下账:买种子花了四十多元,一袋复合肥一百四十多元,播种机费七十多元。不算人工,满打满算花了二百五六十元。
常言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做什么都是为了图个啥,农民种地就是为了吃喝,为了糊口。今年自从收完麦子,把玉米种到地里,我不知往地里跑了多少回,连自己也说不清。种下后,我不顾炎热的天气,去地里刨麦茬堆起的土堆,又在土堆下补种玉米;玉米苗刚出来,我又间苗(定苗)查看;玉米好不容易长了三四片叶,我买了玉米除草剂打了一遍;没过几天,发现有玉米食心虫吃叶子,又买了杀虫剂。反正玉米地里的事,只要我从县上回来,一天不知要跑几趟,确实费了不少功夫。现在一算,加上前面的投资己经超过三百元了。
用农民土话讲:“没见阎王爷,先挨了二十四棒槌。”
现在玉米旱到十成以上了(一般是十成旱),“现在把玉米泡在水缸里,都缓不过气来了。”一位农人长叹一声说道。
不怕老伴说,我也知道玉米是缓不过来了,许多人家趁早把玉米地翻了,这才是正主意。可我就是下不了手,真不忍心把长有三四十公分的玉米苗挖掉。
那天下午大约四点,太阳还火辣辣地照着,成片的麦地已被拖拉机翻了,我那一亩三分玉米地夹在中间,真像宝岛中的一叶舟,孤零零地在那里。地那头有两片桃树,桃树上挂着农人套的袋子。几十天的干旱,原本脆绿脆绿的桃叶,也像一位久病的老人,蔫巴巴地挂在树枝。桃树底下的干土,最起码也有二十公分厚。地头上的水泥路面,被太阳烤得火辣辣的,穿着鞋走在上面,好像踩在一堆火炭上。
我提了瓶水,拿了刨耙来到玉米地头,看见那一行行玉米苗,叶子都卷在了一起。靠近水泥路面的那几棵玉米,叶子真的干了,说实话,用双手一揉,都能当烟抽。我数了一下,整整十二行玉米。这些玉米苗,要是在雨水充足的正常年代,都该出穗了。我拿着刨耙,真不忍心把那些蔫蔫的玉米苗挖掉。看着看着,心里五味杂陈,不知从何下手。
突然间,路旁一棵树上的知了叫了起来,它叫得真不是时候,这叫声让我本就烦闷的心情更加烦闷。该死的知了,我不由得抓了一把土向树上撒去,知了“吱”的一声飞走了。
我再次抬头望天上的太阳,它好像故意和我作对,没有一点儿温柔的意思。地里也没有一丝微风,我头上的汗水不停地流下来。
“挖!天既然塌下来了,谁还能顶得住?就这一亩多玉米,就算全部丰收了,又能打多少?”我自己给自己宽心,自己安慰着自己。
我又一次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抡起刨耙,一次挖两行,向前推进。那些玉米在我的刨耙下,一株株纷纷倒地,我心里真不是滋味。
这里我用“曹操挥泪斩马谡”来形容,是否合适呢?
说实话,我用刨耙挖玉米还是头一次,特别是这十多年来,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汗水从头上落下,摔在地上溅成八瓣。我穿的半截袖被汗水湿透了,前胸后背都紧紧贴在身上。嘴里像在喷火,刨耙也似乎没了力气,那些嫩弱的苗,有时得挖两下才能刨起来,我头上戴的草帽,似乎一点儿也不遮档哪阳光。
休息一下,喝点茶水。我拿着工具,坐在公路旁的一棵树下,拧开装茶水的瓶盖。
公路上时不时有小车驶过,快到半下午了,人们出来了,摩托车、蹦蹦车、三轮车不停地穿梭而过。我挖了一多半的玉米苗,这情景吸引了南来北往的人,大家都叹气说:“今年太旱了,好好的玉米苗,就这样完蛋了。”
有个熟人站在地头望着我说:“他今年种了三亩玉米,也被旱死了,前一周他就把玉米苗挖了,把地翻了,让地歇一歇,明年好收一茬麦子。”我说我真不忍心挖,可天旱得实在没办法。再望天空,蓝天白云,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就连吹来的风都带着热气。真不知这天什么时候变,雨什么时候来。
突然间想起那年,我刚中学毕业,家里分了五分地,父亲一分栽旱烟,四分种玉米。那年也干旱,但没这么厉害。我和父亲、母亲拉涝池水浇了一遍,一周后天下了三天三夜的雨。父亲高兴地说:“咱浇地把天感动了,天才下这连阴雨。”那年父亲的烟叶和那四分地的玉米都丰收了。
我站起来,看到还剩四行玉米苗,实在不忍心挖,手拿刨耙,无力下手。再看看两边邻居家的地,那犁过的地里,土块好像在望着我微笑,又好像在安慰我。我又一次鼓足了勇气。
夜幕降临,西边天上的晚霞格外好看,仿佛天边挂起了一丝丝彩云,等待着龙王的指令下雨,等待着风调雨顺,更期盼着雨后的朝阳。这时老伴在地头喊我:“快回来吃饭,干不完明天再干。”
老伴也站在地头,看着满地东倒西歪挖掉的玉米苗,心疼地说:“老天不争气,今年咱把几百元扔到沟里了。”
我望了望老伴,又望了望挖倒的玉米苗,什么话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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