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见证】【柳岸】丹江丝瓜(散文)
业余时间有点事儿干才不会觉得空虚无聊,于是有人选择了打牌,有人选择了上网,有人选择了钓鱼,而我心血来潮,想种上一棵丝瓜来消磨时间,排遣抑郁。
种丝瓜的目的不在于吃,而在于给它浇水施肥时有一种充实感,摘丝瓜时有一种收获感和满足感。
贪多嚼不烂,一棵足矣。贪心,往往会适得其反。
没有气吞山河的胃口,那就优生优育,通过自己的勤奋,给丝瓜籽的发芽创造条件,给丝瓜的成长打造良好的空间,促进丝瓜对阳光、水分、养分、微量元素的平衡吸收,以便其在秋后大展宏图。
现在想来当时的想法和做法荒唐到了极值,我感到委屈的同时又有些迷惑不解。
我是个不等不靠的人,有了想法就要付之于行动。刚好门前有一条水泥路,路边有个大树坑,原来长着一株桂花树,刚要开花时被过往的汽车轧断了,后来出排水渠时,因其挡住了水路,又被连根拔起来了,只留下了一个废树坑,我就打起了树坑的主意。
树坑里的土我感到不理想,里面有很多杂质。我抡起膀子开始干,把树坑里的东西铲出来,捡去里面的废砖碎石,再将结团的土块放到艳阳下暴晒,然后将其捶碎,又从半里地的一个养鸡场里买来了两袋干鸡粪。这些鸡粪是经过高温发酵处理腐熟过的,能直接用。我均匀地铺一层鸡粪,再放上一些碎土,再铺鸡粪,达到了三粪三土的标准,心想,这棵丝瓜所能享受的生活质量远远超过了蔬菜大棚里的营养标准。
正干得兴致勃勃时,手机响,是隔壁邻居老刘约我到镇上去小聚。他说他在蔬菜大棚附近的池塘里钓得一条上十斤重的大黑鱼,拿在镇上的小馆子里加工,他想搞一个黑鱼宴,邀请几位对脾气的好友去醉一把。
我和老刘小时候住在一起,现在又住的不远,每逢我家有客我少不掉邀他,他家有客也少不掉邀我。但现在我对栽种丝瓜的痴迷程度远远超过了黑鱼宴的诱惑,我婉拒了老刘。老刘当然知道我在干什么,也知道我的脾气,就没多说什么,只无奈地埋怨道:“你呀,刚来一年就走火入魔了。”
爱人见我满头大汗,而她却还是羽绒服裹身,就给我送过一杯热茶,正好我舌干口渴,得润润喉咙,我喝了两口就放下,又开始埋头苦干,自言自语道:“太烫人了,晾一晾再说。”
爱人心疼地说:“蚂蚁啃骨头也是一口一口来的,也不是一气呵成的,老虎口再大,也不能一嘴吃个胖子,这活儿又没人抢着替你干,你却当成了回事儿。算了吧,你喘口气儿,慢慢喝。”
说来也怪,我怀揣希望,只争朝夕,却不觉得累,反而觉得是一身轻松。
老刘见我激情不减当年,对丝瓜窝高标准严要求的态度,奚落道:“开菜园的要是按你的硬性指标来,不饿死也要累死。”
当然我也有充分的理由回怼老刘:“俗话常说:‘你哄我地皮,我哄你肚皮。’我给丝瓜提供优质的肥,足量的水,你等着吧,秋后我吃不完就送一些给你。”
有了付出,自然就有了话题,炫耀炫耀自己的劳动成果不纳税,有想法和老刘等人探讨探讨是一种心境;没人在场时把心事对挖好的丝瓜窝说说未免不是一种释放:“咱们是为了一个目的,我在这儿给丝瓜搭建平台,你在这儿给丝瓜提供根据地,都是为了秋的收获。”
老刘蔬菜大棚已初见成效,从他那里讨得一棵丝瓜苗他能不给我吗?可我有点偏激,不愿意不劳而获。一到节令,进村卖各种各样菜苗的小贩不时从门前经过,叫卖声不绝于耳,买一棵丝瓜苗不费吹灰之力,我也觉得没有自己亲自培育出来的丝瓜苗更有意义,所以,我决定亲自操作。
春天来了,去找老刘,老刘给了我一个干定的丝瓜种,我很知足说:“要不了那么多,三五粒就满足了。”
“去年我带过来好几个,有的是。”接着老刘埋怨道:“你呀,太固执了,弄不好你会出力不讨好。”
我真的会出力不讨好吗?我坚信我不会。
选种子不能在客厅里,因为剥开丝瓜会有很多碎屑,我就带着干丝瓜进了后院。后院除了放杂物外,还放了一堆木柴,丝瓜碎屑不会影响到日常生活。从顶端打开缺口,腾出了里面的种子,一颗颗籽粒饱满,黑黝黝的,都好像要争着去享受高质量的荣华富贵。我取了一部分开始育芽,先浸泡了半天,丝瓜籽胀大以后用湿毛巾将它们裹定,每隔一段时间就淋一次水,两天以后丝瓜露出了白尖,我专门腾了一个花盆,将它们均匀地洒在花盆里,用松软的腐殖土覆盖,浇水,然后找来一块塑料薄膜给它们做了暖房,抱到外面阳光充足的地方晒太阳。到了下半晚,我小心翼翼又把花盆抱进室内,绝不能让它们在外面受一点寒气。
功夫不负有心人,丝瓜芽开始露面了,一棵、两棵,齐刷刷的,一个个嫩嫩的,羞羞答答,好像没见过世面似的,又好像争着要见世面。看着这些涉世未深的小精灵,我喃喃地对它们说:“适者生存,优胜劣汰,你们哪个能够脱颖而出,我将优先考虑。”
丝瓜苗又在花盆的温床上躺了几天,该移栽了。我选了一棵,小心翼翼地用剜铲将其移出,尽量不让其根部受到伤害,再弄一块塑料薄膜蒙在上面,以便保温保湿保肥,周边固定压实,中间掏一个眼,让丝瓜苗钻出来再续土,有利于浇水和避免风掠,确保这棵丝瓜苗的光照日晒、雨露滋润和人工呵护。
费了一番周折,才感到心满意足,我看着这棵幸运的小苗出了神,眼中出现了丝瓜优雅的形态,藤蔓蜿蜒曲折,随心所欲地到处寻找落脚点,一根根龙头调皮地探头探脑争夺阵地,一朵朵黄色的美丽的花朵串联在一起,像是老师给在考试中名列前茅的小姑娘胸前戴的光荣花,又像是少妇连衣裙胸前的坠饰。挂果的丝瓜开始疯长,有的直着身,有的弯着腰,它们一个个藏在叶裙下面,不甘心年纪轻轻就献身,哼哼,你们再狡猾也逃脱不了我如来佛的手心,到时候就由不得你了。
余下的丝瓜苗我准备送给老刘,老刘笑着劝道:“你别太天真了,开车要备胎,高考要副卷,都是为了防止万一。你敢说你栽了一棵小苗,它就一定会随心所愿?”
老刘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如果这棵丝瓜像原来的桂花树一样被车轧,没有了预备苗,能重新育苗吗?
不久以后的一次天气变化颠覆了我的认知,也验证了老刘的预言。
一开始这棵丝瓜长得还算不错,神采奕奕的,微风吹来,摇头摆尾,和路边的小草相比,仿佛有点洋洋得意。
好景不长,倒春寒来袭,远近上下的豆角、生菜、大蒜等都开始垂头丧气,都好像被火烧过的一样,我的这棵福里生福里长的丝瓜也在劫难逃。冷空气过后,小草和其他看似弱不禁风的蔬菜都又慢慢起死回生,然而这棵已经度过了子叶期,开始了真叶历程的丝瓜却夭折了。
随着我辛勤汗水付的诸东流,我对这棵丝瓜给予的厚望也就烟消云散,我把它的不幸归咎为生不逢时。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再补一棵,总不会再来一次倒春寒吧。
第二棵丝瓜进穴,我对它照样一心一意。这棵丝瓜也没有辜负我对它的一番良苦用心,长得比第一棵还壮实,还让人垂爱,浇水时,我对它寄说心语:“你照这个长势发展下去,你不是大王也是二王了。”
应该说,在雨水不充分的情况下给植物浇水是无奈之举,是下下策,换句话说就是人工浇的水根本不如雨水,雨水滋润禾苗是整体上的湿控和温控,是大自然对农作物的全方位掌控,而浇的水只是局部的机械输送。
好一阵阳光明媚的天气,我暗自庆幸我辛勤的浇水让第二棵丝瓜成了后起之秀,看着迎风摇曳的得意样,我心里美滋滋的。
夜里一场甘霖给田野里各种绿色的生命带来了无限的生机,春意盎然写满了枝头和旷野,路边的小草舒枝伸叶,显得格外天真和清新。当然,我辛勤培育的丝瓜也得到了大自然的恩赐。
我带着十分愉悦的心情去欣赏躺在爱的小巢里的丝瓜苗,它苍翠欲滴,叶尖上缀满了晶莹的水珠,映着潮湿的朝阳熠熠生辉,在物竞天择中踔厉奋发,摇曳生姿,它已在我心目中形成了美丽的画卷,荡漾起诗情画意的风采。
丝瓜给我带来了希望,带来了喜悦,带来了寄托,带来了无限的遐思。
放心地和老伴一起出门两天,脑海里不断涌现的是我的丝瓜又突飞猛进了多少。人有时候也怪,很多大事不一定牵肠挂肚,倒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能让人耿耿于怀。
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我的劳动成果。然而,当我和我爱人站到丝瓜面前时,我们都傻眼了——那棵前两天还英姿勃发的丝瓜只剩下了瘦弱的茎,残枝败叶上爬满了像萤火虫一样的飞虫,是它们把嫩嫩的丝瓜叶吃得不成样子。
我肺都气炸了,直接上前将丝瓜连根拔掉。
春活忙了,老刘肯定又在忙着打理他的蔬菜大棚了,我得打电话联系他。老刘听了我的诉苦后,好像意料之中:“见怪不怪,这种烦人的虫子叫黄守瓜,雨后常常出来搞破坏,西瓜、南瓜、丝瓜叶子都是它们攻击的对象。你来了,它们飞走了,你走了,它们又飞来了,你用农药喷洒叶面,只有它们在吞噬叶子后才能将它们毒死,但不几天它们的子子孙孙又会卷土重来。现在,你直接将丝瓜籽埋进你的丝瓜窝里,丝瓜苗出来后你撒上草木灰,草木灰影响它们进食。现在种丝瓜不晚。”
我前功尽弃,对这棵丝瓜遭受害虫的袭击我归咎为它软弱无能。
吸取两次深刻的教训,得听老刘的,不然就会重蹈覆辙,但此时老刘蔬菜大棚里的丝瓜已经开始开花了。
第三次直播的丝瓜出苗了,我除了给他们浇水外,真的开始用草木灰来对付黄守瓜。
热播的丝瓜长得很快,有的开始扯秧了,在老刘的指点下,我给丝瓜定了苗,留下来的这棵丝瓜秧子已有尺把长了。
就在这时,村里绿化开始了,路边要统一栽种桂花树。
我千辛万苦培育的这棵丝瓜也未能幸免于难。
我闷闷不乐,但我不能因我个人的爱好而影响全局。少数服从多数,个人服从集体的觉悟我还是有的。
老刘的生态园需要一些细长的木柴棍,这玩意儿我不缺,一个柴堆,他要多少拿多少。
我和老刘一起进了后院,不成想在这里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
后院平时很少有人来。柴堆边水泥地平裂缝,不知道前些日子在这里剥丝瓜时,怎样不小心滑落了一粒丝瓜籽进到了水泥缝中,生根发芽,自食其力,吸取朝露,茁壮成长,藤蔓已经自己爬到了木柴堆上,龙头一个个探头探脑,叶柄与藤交叉处已经结出了很多丝瓜娃娃,想不到,真想不到。
老刘感叹:“这就叫有心栽花花不开,无意插柳柳成荫。”
爱人听了我们惊讶的叫声也来了。她惊喜之余也发挥道:“咱们是南水北调移民,在这里扎根落户;这棵丝瓜也是从老家丹江带来的,也想当移民,默默无闻地在这陌生的的环境里找到栖息了之地,安居乐业。咱们克服重重困难,为国家做了奉献,它自力更生,也要大显身手为秋天做贡献。今年秋天说什么也要在这个柴堆上留几个丝瓜种,让它一年又一年在这里繁衍生息。”
我有无限感慨,但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