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秋天的午后。
　　 细雨中夹杂着一股凉爽的风，大立穿一件黑色的半新的外衣，向狱警挥了挥手，走出了那道沉重的大门。
　　 家乡已经回不去了，年迈的母亲在他四年前戴上手铐时一头栽倒地上，再也没爬起来，母亲的后事都靠乡里乡亲的帮忙，如今，他无颜面对父老乡亲。
　　 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立转身向东边走去。
　　 几小时后，走到了S市的近郊。霓虹灯下，一位姑娘身着华丽的裙装蹲在地上，低着头抽泣着。
　　 大立灵光一闪，向垃圾桶走去。
　　 倒翻垃圾桶，捣鼓一番，一件灰色旧袍服粘了灰尘，不知是哪位唱戏的丢了，拍打几下，向身上套去，还算合身。看到一只精致的小盒子，里面躺着三把小螺丝刀，在衣袖上擦了擦，放进裤袋，随手又捡了几张白纸和一支号笔。
　　 来到河边，看到自己水面的影子，大立笑了起来，像个算命先生。掬一把清水，洗了洗脸。
　　 大立蹲在那姑娘附近，双手抱胸，脚边白纸黑字：测字。
　　 雨早停了，风还在刮。大立裹了裹身上的旧袍，看了眼不远处“食满园”的招牌，咽下了口水，半天没东西下肚了，难怪在提抗议叫唤呢。不看这招牌，不去想，肚子就不叫了。
　　 “嗨，测字的。”
　　 大立抬头，见来人身高八尺，戴了一副金丝边眼镜，黑色呢子大衣，下面是时髦的牛仔裤。脖子上一根粗的金项链，约莫着有小一两重，黄灿灿的耀眼。
　　 “写一字，我来测。”大立递过去纸和笔。
　　 男子低头想了想，在纸上歪歪斜斜地写下一个“好”字。
　　 “先生中年得子，财源广进，只是近来有些小麻烦。若是能让妻子多作些主，更利于财运。”
　　 “嗨，测字先生，你算得真准。这几天跟老婆有些意见，赚钱有点麻烦，哈哈。”
　　 大立抿嘴笑了笑，自己不是搞迷信的人，只是以前爱看一些测字算命古书，这是不得法才想着赚几个钱，混饱肚子就不干了。能不准么，那男子手臂上还有抓痕呢，除了妻子谁敢跟他叫板呢。男子得意的脸上应该推理出是有了儿子，妻子生了儿子有了底气，男子只能对妻子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男子呵呵地笑着，将腋下的公文包打开拉链，递过一支烟，拿出一只银色的打火机，摁了几下，没着，急了，嘴里嘟哝着“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不打火了？”
　　 大立瞄了一眼，是只进口货。
　　 “我来试试。”
　　 掏出裤袋里的螺丝刀，轻轻地拧开后盖螺丝，一个个小零件按顺序小心地摆放，鼓捣一番，再慢慢地装上，递给那男子。男子摁了一下，火苗窜了出来。
　　 “你真牛，怎弄的？”
　　 大立小时候就喜欢拆拆装装，家里的东西拆了装、装了拆的，也有弄不好的，没少挨爸妈的揍。这防风打火机虽没见过，但难不倒他，其实打火机并没有坏，明显是底部螺丝松了，不拆开就拧紧螺丝也能好，拆开了捣鼓一番显得有水平，也能多要几个钱。
　　 “多少钱？”
　　 大立没有说话，竖起了一只手。
　　 男子取出一张五十元向大立手上塞去，拍了拍大立的肩膀，挥挥手，转身离去。
　　 大立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他根本没想到这个数，一下子翻了十倍。踢了一脚那张“测字”的纸，不干了，毕竟这玩意有点不正当。
　　 那先前蹲着的姑娘已经站在大立面前，“大哥，帮俺测个字呗。我小名叫苗苗，就测个苗吧。”
　　 “姑娘，你在悄悄地爱恋一个男子，可是他不待见你，所以伤心。”
　　 姑娘擦了擦眼睫毛上的泪水，点了点头。
　　 “那我怎么办呢？”
　　 大立并不想插手此事，他仅仅凭着看过的几本心理学的书猜测的，再说下去会穿帮的。他摇了摇手，说是不收她的钱，指了指不远处的“食满园”，又摸了摸肚子。
　　 姑娘邀请大立一起吃个饭，席间，俩人谈得很投机，最后商定，明天大立随姑娘回老家。
　　 姑娘老家在陕西的一座小村庄上，庄上大多人家姓花。
　　 花小苗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种田人，见了大立连声说着“好，好，好”。
　　 靠着一头小牛和一身的力气种着几亩薄地，大立干活累了，就往地头一坐，从兜里摸出一副用泥做的小型象棋，随手折根树枝，在地上画上几道格子，找个人就下几局。你来我往，不一会儿，对手的棋子全在他的身旁，连个“将军”都保不住了。对手问他为什么会赢，他只竖起两根手指，从牙缝里轻轻地吐出两字“气场”。
　　 气场这东西，像空气一样，闻不到，摸不着，但是又无法忽视它的存在。一年二十四个节气，每个物候，气场都不一样，决定了农作物的生长。山上的松树，从春天郁郁葱葱，到秋天稀稀落落，大立说：那就是气场。同是一座山，南坡的一大片槐树长势旺盛，北坡的枝干稀疏，大立说：那就是气场。大立还说：人也有气场，活着的时候走到哪里，气场跟到哪里。人要做善事，做了坏事，气场就减弱了。
　　 大立和小苗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一年后生了个男娃，喜得小苗父母笑得眼睛都睁不开。大立说：气场围着娃娃转。
　　 转眼就是春天了，农耕季节那头小牛该是出大力的时候，可偏偏在一个阴雨霏霏的夜里出逃了，急得全家人都到处乱找，小苗还跑丢了一只鞋，脚板上隐隐有着血迹。养了二三年的牲畜，说逃了就逃了？
　　 大立怪小苗瞎找啥呀，能跑哪去呀，就守在家里，过几天它就回来了。小苗朝他翻了个白眼，丢下一句：坐着说话腰不痛呀。
　　 三天后，那头牛果真若无其事地颠儿颠儿回来了，只是看着很累的样子。小苗先前说找回来要好好地揍它一顿，这显然是气话。她一手抚摸着牛的脖子，一手给它梳理毛发。小牛像做错事的孩子低下头很乖顺的样子。
　　 小苗问大立：你怎么能算得这么准。大立笑着说：这就是气场。然后丢了几本书给小苗：好好看书，气场就在书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