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最美】吸烟记(江山散文) ——柴门笔记之那情那趣
有一个习惯,如影随形地陪伴了我数十载,我对其既喜又恨,却又难以割舍,那就是吸烟。
幼年时,便在老家看到一些村民种植烟叶、切割烟丝、装进烟酒筒中悠然自得地享受烟雾缭绕。那香气扑鼻的烟雾,让我们这些小孩心生好奇,于是跟着比我稍大的孩子,偷偷将烟丝卷在旧报纸里吸燃,然而那浓重的纸糊味,让我很快就放弃了。那时,我尚不知香烟为何物,但这无疑这是我与吸烟最初的邂逅。
十六岁那年,我前往龙泉山头的和尚往村担任民办教师,父亲挑着被褥送我前往。初到学校,先拜访村干部,每见一位,父亲就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恭敬地分发给他们,并点燃陪抽。这一幕让我惊讶不已,因为我从未见过父亲吸烟,而香烟似乎有着神奇的力量,它让村干部们变得更为热情,交流也更加融洽。
第二周,当我独自上山去学校时,在山脚下途经的小店里,用父亲给的钱买了一包香烟,依稀记得是叫新安江。在村里遇到村干部时,我模仿父亲的样子,分发香烟给他们。朝华、朝云、鉴香等几位与我年龄相仿的小伙,晚上来陪我聊天,有时还陪伴我留宿学校。为了感激他们的陪伴,也偶分发香烟给他们,一同享受那片刻的放松与欢愉。
在和尚往村任教一个多学期后,我不辞而别复习迎考。随后的大学生活中,自然是与香烟保持了距离。但那段与香烟相伴的日子,却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刻在了我的记忆之中。
正儿八经开始抽烟,是我在仙居教育局局办公室工作时。那时,学校的领导和老师们频繁地进出局里,办公室常是他们的第一站。人一进门,总不忘客气地递上香烟,并亲自帮忙点上。若是婉拒,香烟也会被放置在办公桌上,一天下来,往往能积攒起好几支。迎来客往之下,我不知不觉地学会了抽烟。
那时,香烟是凭票供应的稀缺物品,但单位若需用烟,可凭介绍信前往烟草公司批购。批购的数量多少,取决于与烟草公司领导的关系。我曾因局里开会用烟的需求,代办过一两次批烟手续。记得当时烟草公司的领导,是一位名叫蓝平的女性,样貌颇具威严。办公室里有两位长辈同事,年长者叫小水牯,在文革时期是仙居的风云人物,与蓝平关系匪浅;稍年轻者名吴焕然,是个烟瘾极大的人。焕然烟尽之时,偶尔偷偷开具单位介绍信,由小水牯与蓝平沟通后,让我帮助前往烟草公司取烟。小水牯的话在蓝平那里颇为有效,焕然要多少烟,蓝平便批多少。不过,这些烟也并非什么高档品牌,多是五一、上游、古松、新安江、大前门等。由于我跑腿有功,焕然偶尔也会赠送我一包香烟。这样一来,我相较于他人,便多了一条获取香烟的门路,而这也间接助长了我的烟瘾。后来,我学习焕然,有过偶尔找蓝平买烟的经历。
若说最初抽烟是出于好奇,觉得会抽烟的男人有模样,是男人成熟的标志,那么后来则更多是因为职业关系。在县委报道组工作时,我频繁接触机关、乡镇、企业等各界人士。在采访过程中,无论是领导还是老板,都非常客气地敬烟分烟。有些大方之人,甚至会赠送整包香烟。而在采访归来撰写报道时,抽烟也起到了提神醒脑、开阔思路的作用。报道组的本揣老师也是个烟不离身的人,我们两人之间递烟接烟,互相客气,无形中增加了烟量。
在报社工作后,采编稿件任务繁重,更与香烟难舍难分,尤其是在值夜班时,这种依赖更甚。报社的夜班没有时间的界限,通宵达旦是常态。当夜色深沉,人易困倦之时,香烟便成为了提神醒脑的伙伴,让人保持清醒,把好出版关口。
这样的工作环境,让报社内大多数男性同仁都习惯以烟为伴,甚至感染了部分女性同事。其中,被誉为“报社才子”的洪卫,才华横溢,笔下生花,然而他的日常则离不开香烟的陪伴。他习惯夜间写稿,而陪伴他的,是飘渺不绝的香烟烟雾。他的办公桌上,常摆放着一个小脸盆样的烟灰缸,每日均可见其内烟蒂满溢,桌上烟灰飞溅。某次为撰写一篇重要稿件,他竟将身上的四包香烟悉数抽尽,最后在办公室的各个角落搜寻不得,直至拾起烟灰缸中的烟蒂继续抽吸,直至稿件完成。这一幕,恰好被那晚陪同他写作的郑再灵,我们称为“老六叔”的同事亲眼目睹,在报社内传为笑谈。此外,还有一位姓郑的女同事,无论是思考问题还是撰写稿件,嘴角总爱叼着一根香烟,那份从容与优雅,仿佛吸烟对她而言是一种享受。她坦言,一旦离开香烟,思维便如断电般停滞不前。
在现实生活中,烟与酒总是如影随形。在宴席的觥筹交错间,烟雾缭绕成为常态,它们共同编织着人际交往的细腻图景。人们常说“烟酒不分家”,正是在推杯换盏、吞云吐雾之中,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得以悄然增进,使之成为社会交往中不可或缺的媒介。我虽染指烟草,却对酒敬而远之,更不喜于应酬之场周旋,故而在那些喧嚣的宴席之上,我的话语似乎自动减半,难以融入其中,时常自感孤独。
往昔岁月,香烟品牌屈指可数,后来却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且愈发高档奢华,一条香烟价值千金亦不足为奇。香烟,已悄然成为身份地位的一种象征。曾有人以风趣之语概括烟民等级:“一等烟民大熊猫,天下行走皆报销;二等烟民大中华,心想事成梦不空;三等烟民芙蓉王,享乐人生任翱翔;四等烟民红塔山,小车代步显尊荣.......。”此顺口溜虽为戏谑,却也道出了几分现实。我虽非富贵之人,偶得好友馈赠高档香烟,亦荣幸之至。然论及抽烟,我虽非新手,却也难以界定自己究竟归属哪一等烟民之列。
家人始终对我抽烟持反对态度。我的爱人,每当看到我在家中点燃香烟,总是脸露不悦,责备我燃烧的是自己的健康。虽然常把她的劝告当耳边风,没有认真重视,却每次触动内心,仿佛不是我在抽烟,而是烟在抽我,这使我常以愧疚之心面对。女儿希希更是自小反对,在小学二年级时,她亲自制定了“家庭法律”,贴在餐桌旁的墙上,其中包括不得与妈妈争吵、不得在家中偷懒等近十条规定,当然还有重要一条:不得在家中抽烟。这些条款似乎都是针对我的陋习、恶习而设,反映了我在女儿心中曾经的负面形象。
其实,内心深知抽烟这一习惯的有害,每当听到有人因吸烟而患病或成功戒烟的消息,我也曾萌生戒烟的念头,但总是停留在想法层面,难以付诸行动。女儿几年前为我购买的戒烟工具,至今仍被遗忘在角落,未曾使用。
如今,我的爱人已逝,但女儿依旧像过去一样催促我戒烟,并将这一监督任务交给了两个小外孙——松松和烁烁。尽管他们分别只有六岁和四岁,但在执行这一任务时却异常认真。他们为我立下每天只能抽三支烟的规矩,并要求以后慢慢戒烟,我笑着答应,但没有认真做到。此后,每当见我点燃香烟,他们都会立刻询问:“外公,你今天抽几支烟了?”我总是含糊其辞地回答:“第二支。”他们年幼好骗,一本正经地提醒我:“那今天你还能再抽一支。”事实上,我连自己当天抽了多少支烟都记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