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妻结婚已有十三年了。当初结婚的时候妻体谅我家的困难，不让办婚礼和酒席只说是旅行结婚就行了。上哪呢？妻说去北京吧，正好我也没去过北京，就答应了。结果去那天她没和我商量带上了她的母亲，说结婚是她的人生大事，得有见证才有仪式感。住酒店她和她母亲一个房间，为了省钱我睡了大通铺，妻背地里和我说，我俩是小事，母亲才是大事，反正她也是我的人了，以后日子反正还长着呢。想想她说的也确实在理。从北京回来后，妻对我也好，我俩的日子过得平平淡淡，却也自有一番滋味。我们之间并无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有的只是些琐碎的小事。
　　 妻是个极孝顺的人。她的父亲早逝，母亲独自将她拉扯大，因此她对母亲格外地好。每逢周末，妻总要回娘家看看。有时带些水果，有时带些点心，总是记挂着老人家的口味。老太太牙齿不好，妻便特意买些软和的糕点；老太太喜欢喝茶，妻便时常留意着新出的茶叶。这些小事，妻做得极是自然，仿佛天经地义一般。
　　 记得去年冬天，老太太患上了气管炎咳嗽不止。妻得知后，立刻请了假回家照料。我下班回家，便也赶了过去。刚进门，看见妻正拎着一兜雪花梨从市场回来。开始给岳母洗梨切梨熬梨汤。她将雪梨削了皮，挖了核，放入川贝、冰糖，小火慢炖。厨房里雾气氤氲，妻她见我来了，只轻轻说了一句：“妈咳得厉害，这梨汤润肺。”
　　 那一晚，妻守候在她母亲床前，几乎一宿都没有睡。我劝她去休息，她母亲半夜咳嗽，妻便起身喂她喝几口温水。咳嗽厉害了给拿药喝上一片，直至天明。次日清晨，我买了早点回来，见妻靠在椅子上，而老太太睡得正香。
　　 妻的孝顺不仅表现在对待自己的母亲，在对待我父母上也是如此。我父亲有风湿病，每逢遇到阴雨天气，浑身关节疼痛。妻不知从哪里打听来一个偏方，用艾草和生姜捣碎了敷在患处说是非常管用。她便提前备好了材料，一到雨天就催我给父亲送去。父亲起初不信这些“土方子”，后来试了几回，竟真有些效果，便也接受了。而且每到梅雨季节，妻都会提前去家里给我父亲送去。
　　 妻生活朴素，手还很巧，家里谁穿剩的旧衬衫，从来都舍不得丢。她会将完好的部分剪下来，拼凑成枕套；磨损的毛衣，她拆了线，重新织成手套。邻居来家里串门看到了，都夸她妻会过日子。妻被夸得不好意思会说：“我哪是会过日子呀？我就觉得扔了怪可惜了的。”但在对待孝敬老人上，妻却从来都是舍得付出。我父母每年过生日妻都会提前张罗给办，还记得母亲过六十大寿那年，妻给母亲买了一对金耳环。那时我们生活并不富裕，妻哪来的钱呢？我就问她钱哪来的，她说她偷偷攒了一年的零花钱刚好够了，就给我母亲买了。因为母亲和她有一次逛街时看见那对金耳环看了半天。果然母亲戴上后，在镜子前转来转去，欢喜得像个孩子。
　　 我和妻的生活并不宽裕，但妻总能将有限的钱安排得妥妥当当。她有一个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各项开支。一些家庭琐碎柴米油盐记得清清楚楚，唯独在给双方老人花钱问题上从来都是大手大脚，有一花俩。她说孝心不是用数字记录的。
　　 妻对待家人是善良的，在对待陌生人也是一样。我们家住在一楼，常有一些捡破烂的小商小贩从窗外经过。夏天的时候，妻总会准备一些凉开水放在窗台上。有时还会把空瓶子整齐地码在窗台下。一个酷暑的中午，我回家看见妻正在给一位满头白发的老拾荒者倒水，还递给他一个馒头。老人推辞不过，接过馒头时，手有些发抖。妻转身进屋，假装没看见。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善良——不是居高临下的施舍，而是平等体恤的给予。
　　 妻属于不善言语的人，平时话很少，但她的行动却常常打动我。去年秋天，我们小区里一个独居的于老爷子去世了，后事无人过问，妻就去了居委会和他们商量能不能号召乡邻为他募捐，妻不仅张罗这事还带头把自己准备买羽绒服的五百元钱掏了出来，我问她为什么？她只说：“谁都有老的时候。”后来整个冬天，妻都穿着那件已经褪了色的旧棉衣。
　　 我和妻结婚也有十几年了吧，平时家庭一些小事不少，对于她所做的一切我都会默认支持。我和她之间很少有什么浪漫的举动，最亲密的时刻反而是在共同照顾老人时的默契。给父亲擦背时，我扶着他，妻拧毛巾；给母亲剪脚指甲时，妻握着她的脚，我递剪刀。在这些琐事中，我们的手偶尔相碰，相视一笑，便胜过千言万语。
　　 谁家的生活不都是一条平静的河流，日复一日地流淌。妻的孝顺和善良，如同河底的鹅卵石，被时光冲刷得越发圆润光亮。她没有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正是这些细微处的坚持，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相濡以沫的真谛。
　　 前些日子，我无意中看见妻头上有了几根白发。我忽然有些心酸，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妻察觉到我的目光，笑着问：“看什么呢？”我摇摇头，转身去给她倒了一杯热水。这大概就是我们的生活——不需要太多言语，一杯热水，一个眼神，便已足够。
　　 窗外的梧桐树又长高了一截，而我和妻的日子还在继续。平凡，温暖，如同那盏她总是为我留的夜灯，不耀眼，却足以照亮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