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小事】小院装修前(散文)
自从我和父母商议,把爷爷生前小院重新整改装修。我的心便扑在院子里。每天只要闲下来,就在网上搜索室内装修风格以及小院整改方案。
院子该如何设计?是做阳光房还是出檐?屋子里怎么装修?安护墙板还是刮大白?厨房设在哪里?买现成的灶台还是设计灶台?浴室设在室内还是室外?用热水器还是太阳能?家具风格用中式还是新潮式?我一遍遍查询,一遍遍在脑子里形成模糊的绘图,又被别人的“建议”一遍遍影响,一遍遍更改。
妻子笑我说:“看你现在,就想起几年前换车时,每天拿着手机翻来覆去地查。买车时间还不如查询时间长。”没办法,我就是这么一个人。这什么时候之前?总有一遍遍计划,以防有疏漏。最后结果大都是,计划不如变化大。
即便如此,我依旧改不了,做每件事情之前,还是要一遍遍在脑海模拟。
我对她说:“提前想好没亏吃,以免装修时出现不可逆转的错误,怠工瞎料还多花钱。再者说,难得装修一次,想弄好一点。”
一连想了几天,方案改了一遍又一遍。院子还是那个院子,一根草都没少。屋子还是那个屋子,一抹灰尘都没除。老话说“想一万遍不如行动起来。”
农家院装修第一步,排水肯定第一位。小院离排水沟二十多米,而且全是柏油路,要想埋下水道,必须把公路切开。很多事说的容易做起来难,把公路切开绝非易事。我正犯愁如何去实施,父亲突然让我跟他去拉下水管道,决定今天就埋管子。
原来,在我还沉浸于“精心设计”时,父亲已开始行动。
父亲说:“他已提前电话预约了切沟师傅。”现在只需,去村民家拉三根九米下水管备下即可。
在拉管过程中,父亲不止一次夸奖管子结实,耐用,拖拉机都轧不坏。就连路过村民都说用这种管子当排水管可真有点儿浪费。父亲满不在乎地说:“既然打算弄,就往好处弄好,省得以后麻烦。”
这算是父亲的一个优点,不做是不做,一旦决定去做,就要做好。我从小到大,不管我做什么事从不和父亲商量。商量也没用,他大都不支持,而且还会拖后腿,压榨我的积极性。
记得当年决定做生意。父亲从一开始就表示不支持,并给出一些“看不起人”的理由。“你太老实,会干买卖吗?”“干一个买卖瞎一个人”“能挣着钱吗?别干赔喽”等,絮絮叨叨一大箩筐。
说到底就是不想让我做,一是不相信我的能力,二是怕钱打水漂。这是大部分农村人的顽固思想,只认出力气挣钱,不敢投资,不敢理财。
也正是因为这点,父亲年轻时候错过了很多好生意。偶尔我会开父亲玩笑:“爸,你看当年找你合伙做生意的人,都挣钱了,家底少则几百万,多则几千万,你当时要是跟着做了,我现在就是富二代了。”父亲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不知是后悔,还是不在乎。
在母亲的支持下,我决定放手一搏。当我把店面盘下来,父亲一改之前的态度,每天一早便来店里收拾卫生,专捡最脏最累的干,加班加点。我知道,他心疼房费,心疼工钱,想让我能省一点是一点,能够早一天开门盈利。
还记得上学时候,每当交学费,我也从不跟父亲要。跟他要,无疑是撞枪口。他会发脾气“又拿这么多钱,没有!爱念不念,花这么多钱?”最后还不忘补一句“别找我要,找你娘!”即便我们以泪洗面,他还是坚持自己的态度。当时觉得父亲是个只会欺负小孩,心肠硬如磐石的人。
当我们找到母亲,母亲会安慰我们。
“行了,你俩也别哭了,别管了,没钱我去给你们借。”开学的早晨,当我从母亲手里接过学费,父亲已早早出去干活了。他要赶紧挣钱,只为尽早还清外债。父亲刀子嘴豆腐心,下力还不讨好。
中午时候,切路师傅开着巨型切割机,十几分钟就切出一条深半米,宽十几公分的深沟。父亲热情地招待他。午饭后,送走师傅,为赶进度,父亲开始准备埋管。
八月的下午两点多钟,是一天最热的时候。
烈日烧灼,父亲黝黑的背愈发黑了。他在太阳底下,拿着电锤,身体随着电锤节奏而抖动,大地也随着他的身体抖动。一块块坚硬的混凝土分崩离析。他调整着管体的角度,填土,压实,再用粗木夯实。在他去凿下一节时,我接过他手里的铁锨,接过他手里的粗木,一边填土一边夯实。不一会儿就汗流浃背。
夏天已过去大半,我竟第一次觉到热。平时在店里,风不打头,雨不打脸,太阳不晒,冷气凉爽。而此时,头昏昏的,越来越热,干活的动作也越来越迟缓。
父亲手里的电锤继续“突突”地轰鸣。暂停间隙,父亲说:“你歇一会儿吧,你干活还是不行呀。没干惯。以后也要学着干了,我年龄越来越大,终有干不动的一天。”
听父亲说完,我竟有些无地自容。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竟不如近七十岁的老人。我仿佛回到十六七岁的时候。每次跟父亲去干活,父亲为主,我为辅,期间父亲也会说:“累了,你歇一歇,十七八力不全,二十七八正当年,你还小,没劲儿,不抗累。”如今的我都三十七八了,父亲还说这句话。按年龄,我本该挑起家庭大梁,但如今在父母跟前,我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相比同龄人,我是幸福的。
第二天一大早,老院传来电锤轰鸣声,父亲开始凿室内地面。
爷爷去世后,房子闲置下来,父亲把麦子放在了正屋。几千斤麦子释放热量,让本就不大的客厅像蒸笼一样。父亲工作的地方是隔间,窄而长,比外面大厅更热。父亲的衣服被汗水浸透。
我试图上前帮忙,被父亲以“地方小,站不开”为由赶了出来。
名义上是我装修房子,实际干活的却是父亲。
我建议父亲,把这些活包给人家干。
“是活就让人家干,里外得花不少钱,钱挣得这么容易吗?人不能懒,能自己干的就自己干。”父亲拧了一把衣服上的汗水,有些生气地说。说完继续刨土,一次又一次比量着长度与深度。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在未来几天里,父亲只要不去做工,就在院里做准备工作。哪里该垫土,哪里该清扫,哪里该拆除,哪里用多少砖?用多少砂石料?一边计划一边给我普及一些建筑技巧。
父亲不善于表达,一件很小的事往往绕好大圈子都说不明白,我们听得云里雾里。因此常被母亲埋怨“学舌都学不了,明明很简单的事,非说得圈圈绕绕,叫人听得稀里糊涂。”但父亲帮我干活时,他想出的法子总是最便捷,最省力的,也是最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