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园】明天的太阳(散文)
明天的太阳
和好友小刚坐在单位楼下的咖啡馆时,秋阳正斜斜落在玻璃桌上,把那杯拿铁的奶泡照得泛着暖光。他忽然笑起来,眼角的纹路里都盛着亮,倒不像个快五十的人,倒像二十出头攥着奖状的少年——方才他说,爱人今早送他出门时,往他背包里塞了块面包,还拍了拍他的肩:"昨天练的《良宵》,比上周顺多了。"
这话让他想起五年前。那时他总泡在连锁药房的报表里,眉头锁得能夹死蚊子。他总说"没达到想头",药品代理时算错回款会失眠,当区域经理时盯门店业绩会掉头发,空腹血糖飙到8.7,血压计的数字总在160/100徘徊,大腹便便地坐在沙发上,连弯腰系鞋带都费劲。后来不知怎的迷上了二胡,下班就往柳树湾跑,老柳树的影子拖在地上,他就站在影子里拉,从《赛马》的快板卡壳,到《二泉映月》的慢弓发颤,拉得手指起了茧,指缝里总沾着松香粉。
家人起初是怨的。早上餐桌冷着,孩子扒拉着外卖油条问"爸呢",爱人夜里起夜,还能听见书房传来"咿呀"的调门——他总说要"让琴声感动东西",拉到动情时,仿佛老柳树的皮都在颤,湖里的鲤鱼会停在水面,连夏天的荷花都开得比别处早。有回他拉《江河水》,正到悲处,爱人端着水杯站在柳树下,没催他回家,只轻声说:"蚊子多,穿件薄外套。"
去年淮南市音乐比赛,他拿了第三名。捧着奖状和五千块奖金回家,爱人没说"早知道别费这劲",只把奖状贴在冰箱上,对着奖金笑:"够买两盒好松香了。"那天他喝了杯咖啡,从前总觉得苦得皱眉头,那天竟尝出点甜,像含了块没化的冰糖。
现在他练琴更勤了。午休时会掏出手机看教学视频,手指在桌沿上虚按弦,说要把基本功磨得再扎实些,明年要去省里参赛,还想考个音乐学员职称。"等退休了,"他眼睛发亮,"就带着二胡去外头看看。听说维也纳有金色大厅,哪怕去门口拉段《茉莉花》呢。"我们都笑,笑他越活越像个追梦的小伙子,他倒不恼,掏出手机放起自己录的《海阔天空》——弦音脆生生的,哪有半分五十岁的沉郁,倒像春风刮过新抽的柳丝,轻快得很。
他说这五年最奇的是身体。血糖降到4.2,血压稳在120/78,大肚腩消了,连忘事的毛病都少了,"像是二胡的弦把浊气都绷出去了"。其实哪是弦的功劳,是他把日子拉得松快了——从前盯着报表算得失,如今对着柳树拉心事,得失成了弦上的音,过了就过了,倒把心空出来装了欢喜。
咖啡馆的钟指向九点,秋阳正好移到我们面前。他忽然说:"你看这太阳,不慌不忙的。"是啊,哪用急着要万贯家财,要魁梧身材?爱人的面包是暖,贴在冰箱上的奖状是光,彼此递杯温水的默契,比什么都扎实。
小刚背上包要回去练二胡了,走了两步又回头,扬了扬手里的装二胡的盒:"等我省里拿了奖,请你喝甜咖啡。"阳光落在他肩上,把装二胡盒子的影子拉得很长,我忽然想起他说的话——明天的太阳在9点的地方等着我们,其实哪等什么明天,此刻的光,早把往后的路照得暖洋洋的。
2025.08.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