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小事】寻(微型小说两篇)
寻
一条身大如牛的鱼沿着河岸奔跑,我看不见它的脚,一团迷雾在眼前蓦然升腾,刹那间斩断了目光的探索。我光着脚,拼命向前跑,不知道是在追那条鱼,还是耐不住守望中的寂寞。
我没有翅膀。鱼也没翅膀。我与鱼的距离,或千里之外,或一步之遥。不奢望什么,只是不想在沉默中慢慢死掉。或许,我与鱼的相遇,是一场擦肩而过。或许,鱼与我的相遇,是一个未曾经过时间沉淀的传说。
其时,鼻腔里塞满桂花香,恰如我年少时迷恋的味道。我的心站在我的头顶上呐喊,我的脚丫在荆棘与沙石中跳跃。天呐,我越跑越快,越跑越快,跑着跑着,飞了起来,宛如一只轻盈的燕,万般景象,一掠而过。
薄薄的雾像一张无边无际的网,想必,那条鱼一定也在网中了。起风了,风吹着我那零乱的羽毛。除了羽毛,我感受不到我那背负了几十年的躯壳。不经意间,我看见,一个孤独的身影在水里徘徊。我还看见,那条鱼正往深水里潜去,鳞片一片一片从它那皱巴巴的身体上脱落。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落。我问,大鱼,大鱼,你为什么不是一只苍鹰,或许是一颗流星,或许是一只一飞冲天的大鹏鸟,难道你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吗?它没有回答我,头也没回,摆了摆尾巴,沉进深水里去了。
.一道光,从水底射出,世界亮了起来,灼痛了我的眼,惊醒了我的梦。原来,一切的一切,只是一场梦!我轻笑,释然,失落。只是一场梦吗,我攥在手里的鳞片又作何解释呢?望了望手里的鳞片,我疑惑了。鳞片微微卷曲,快有我的巴掌大了,湿漉漉的,恰似一朵雨后的花,静静地,倾听着我那如流水般的诉说。
爹
旭日东升,树叶上露珠晶莹,西边的天空上挂着一道拱桥般的彩虹。院子里,三条腿的大黄卧在老根身边伸长了舌头。老根蹲在老枣树下,深深吸了一口烟,喉管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旋即吐出一团团白雾。
老根有心事。大黄也有心事。老根拍了拍大黄的脑袋说,龟儿子,我要去城里享福,你可咋整?城里就巴掌大的地方,就是容得下我,怕是也容不下你哟!大黄呜呜了两声,将下巴贴在老根的脚面上,老根心里一阵酸楚。
老根的身体近来大不如从前,胸闷,气短,说话有些有气无力,吃饭也没有胃口。儿子长生说,爹,跟我去城里住些日子吧,顺便去医院做个体检,有病不能硬扛,早治。老根满不在乎地说,我可没有你说的那般娇贵,头疼脑热的谁个没有,甭放心上,过几天就好了。长生犟不过爹,只好悻悻回城。
从此,老根一天要接好多电话,要不是儿媳打来的,要不是孙子打来的,目的很明确,态度很坚决,要老根到城里去。老根实在没办法,只好勉强答应。老根说,我去成,到医院查一下身体,必须当天回,不然,大黄在家没人照应。
忽然,门外响起汽车的喇叭声。老根尚未能起身,大黄已摇着尾巴像一条海浪中的破船一颠一颠地了迎上去。果然是长生。
长生说,爹,啥都收拾好了吗?老根说,收拾好了,就等你来接我呢!长生把爹的大包袱小行礼装上车,又去抱大黄。老根说,你抱它干啥?长生说,我啥都安排妥当了,让它也去城里享福去。老根骂,混帐东西,它是个畜牲,那咋成!长生说,十几年前,它为了救我,跟野猪搏斗,失去了一条腿,如今,它老了,我应该把它当爹养着。
老根老泪纵横,骂道,混帐东西,说的啥子话嘛,难道你还有两个爹不成。长生不言语,搂着大黄咧着嘴笑。大黄摇摇尾巴,在长生脸上亲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