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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晓荷·小事】甜甜的回忆(散文)


作者:汪震宇 举人,4926.31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93发表时间:2025-08-13 09:59:04

【晓荷·小事】甜甜的回忆(散文) 如今我在超市只要是瞅见蜂蜜,就会想起奶奶家的那只粗瓷罐子。它躲在屋角,圆滚滚的,肚子上有几道深深的纹路,倒像是被人用手指划出来的。罐口黏黏的,亮亮的,总沾着圈金黄的蜜,像是给罐子戴了个金项链。闻着好甜,有许许多多地花香混在一起,槐花的味儿、枣花的味儿,还有金银花的味儿,全都在里头搅和着,一股脑儿全钻鼻子里来。奶奶用块洗得发白地蓝布盖着,那块布地边角都已经磨破了,可甜味还是能从布缝里跑出来,在堂屋里飘来飘去,就连趴在门框上的老野猫都爱朝着罐子的方向眯眼睛。
   我八岁时,上小学三年级。书包是妈妈用旧布料拼的,上面还绣着朵歪歪扭扭的小红花。我说话软软的,像含着糖,老师总说我回答问题时声音太小,像小姑娘,要我大声点。可我一使劲,嗓子就哆嗦,引得后排的同学偷偷笑出声儿了。村西头的李爷爷养了许许多多地蜜蜂,他的蜂场在村外的槐树林里,老远就能听见嗡嗡的声音,像有无数只小喇叭在吹。我每回打那儿经过,李爷爷都会停下手里摇得飞快的玩意儿。那东西转起来“咯吱咯吱”响,金黄金黄的蜂蜜顺着木槽往下流,可好玩了。他用满是老茧的手扯我的头发,那时我头发留得有点长,奶奶说像丫头片子才好养活。我就躲到了爷爷身后,拉着他衣服掉纽扣的地方,那里已经被磨得光光的,很舒服。爷爷总喜欢穿着那件蓝色的褂子,都已经洗得发灰了,第二颗纽扣也早就掉了,露出个圆圆的洞。
   我们村在一个山窝窝山,四面都是高高的山,就像巨人伸出的胳膊,把村子抱在了怀里。村中间过着条黄水河,水黄澄澄的,底下净是些小石头子儿。光着脚丫子踩上去,咯得脚底板生疼。河边的草比我人都高,风一吹就晃悠悠地,像在和谁招手,草叶上的水珠掉了下来,砸在石头上滴答响。春天一到,地上就会冒出些白白的小绒球,那是蒲公英的籽儿。轻轻往上面一吹,它们就飞起来了,跟一杆杆小伞似的,带着籽儿到老远的地方去玩耍。我就喜欢追着它们跑,想看看跟着它们能跑到啥地方去。跑着跑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河对岸。我家就在河对岸。院子的墙是用黄泥巴糊的,上面爬满了牵牛花,紫的、蓝的、粉的都有,顺着墙一个劲儿往上蹿,像是也想瞅瞅墙外头是啥样的。奶奶种菜的地方围着篱笆,篱笆是用树枝扎的,歪歪扭扭的,上面还挂着去年的玉米须,黄黄的。篱笆边有好多金银花,藤藤蔓蔓缠在一起,开着白白黄黄的花,有好多蜜蜂在上面爬,嗡嗡嗡地飞,屁股上的刺尖尖的,但我从来不敢碰。
   虎子家在我家的前面,隔着两户人家。他家的院墙是用石头垒的,上面爬着南瓜藤,结着小小的绿南瓜。虎子倒真的像只小老虎,头发总是乱糟糟的,喜欢穿着件小背心到处跑,露出那黑乌八秋的胳膊。他天天在河边待着,不是举着弹弓打鸟,就是捡些扁石头往河里扔,比谁能打出更多水漂儿。我不敢跟他一块儿玩,怕他笑话我头发长,说我像个小丫头片子。我跟虎子一个班。有回上课,我正低着头写作业呢,就听见后排有动静。抬头一瞅,虎子正跟石头俩说话呢,俩人还往我这儿看,嘴角都翘着,不知道又在憋着啥坏。我的脸好烫,就像被太阳晒了好久,赶紧把头埋在胳膊弯里,课本上的字都看不清了,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响。直到放学铃响,我都没敢抬起头,最后一个走出教室,书包蹭着门框,发出闷闷的响声。
   记得有一次上算术课,教算术的是王老师,她刚从城里来,头发剪得齐耳朵根,说话很好听。那天她教我们3加5等于8,黑板上用白粉笔写着大大的数字,像排队的小矮人。她点我起来回答,我慢慢站起来,手攥着衣角,衣角都被攥皱了。我刚说8,前排的虎子就捏着嗓子学我,声音尖尖的,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教室里一下子就炸了锅,男生们拍着桌子笑,桌子腿敲得地面咚咚响;女生们则捂着嘴笑,肩膀一耸一耸的。王老师也转过身,背对着我们,肩膀动来动去,好像也在笑。
   我的眼泪“啪嗒”一下就掉下来了,砸在本子上,用铅笔写的字都泡软了,晕开的黑道道跟小虫子似的在纸上爬。这本子还是奶奶用鸡蛋换的,她攒了五个鸡蛋,跟供销社的张阿姨换的,封面是红色的,上面画着朵大红花。我平时写字都很小心,轻轻地生怕把纸划破了。放学铃响了,我还趴在桌子上哭,肩膀一耸一耸的,根本停不下来。虎子他们从旁边跑过,故意大声喊“8——8——”,声音拉得老长老长,像拖在地上的麻绳,跟着我走出教室,走到操场上,一直到了校门口。
   回家的路好长好长,好像永远走不到头。我背着书包慢慢地挪,书包带子一长一短,那是上周被虎子他们拽的,妈妈用粗线缝过,针脚歪歪的,像条小蜈蚣。书包里的铁盒子哐当响,那是爸爸给我做的文具盒,用铁皮敲的,边角都磨圆了,里面装着三支铅笔和一块橡皮,橡皮早就被啃得不像样了。路过大树时,我停下脚步,蹲在树下看蚂蚁搬家。树干上有个小小的洞,是蚂蚁的家。一只蚂蚁拖着块比它大好多的饼干渣,饼干渣还是我早上掉在那的,上面还沾着点芝麻。它费劲地往洞口挪,眼看就要到了,一阵风吹来,饼干渣骨碌碌地滚远了。那只蚂蚁愣了一下,晃了晃头上的触角,好像在想办法,然后掉头追过去,又开始拖。我看着看着,眼泪又掉了,觉得自己就像这只蚂蚁,好没用,连句话都说不好。
   河对面传来奶奶的声音,她喊我名字,声音暖暖的。我抬头一看,奶奶挎着个竹篮,篮子里装着刚摘的金银花,白的黄的堆在一起,像撒了把碎银子。她的蓝布头巾被风吹得鼓鼓的,像只大鸟的翅膀。我赶紧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袖子上沾着好多灰尘,把脸擦得花花的。我低着头跑过石桥,石桥是用大石头铺的,石头上长满了青苔,滑滑的,我差点就摔一跤,手赶紧往石头上一撑,结果满手都沾上了绿乎乎、毛茸茸的青苔。奶奶站在桥那头等我,她的裤脚上有泥,还沾着几个小刺球,那是苍耳,粘在布上很难弄下来。她从兜里掏出一块橘子糖,用油纸包着,油纸有点破了。她剥开糖纸,把糖塞到我嘴里,甜甜的橘子味在嘴里散开,可我心里还是不舒服,像塞了团湿棉花,闷闷的。
   吃饭的时候,我坐在小板凳上,扒拉着碗里的红薯稀饭,这稀饭稀得碗底都看得一清二楚。奶奶坐在我对面,用筷子往我碗里舀了一勺蜂蜜,黄黄的蜜在稀饭里慢慢散开,像朵慢慢打开的花。爷爷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抽着旱烟,烟杆是竹子做的,上面的铜锅亮亮的,烟圈从他嘴里冒出来,慢慢飘到屋顶。他忽然放下烟杆,用烟锅敲了敲桌子,桌子是木头的,有点晃,敲得桌子腿咚咚响。火星子从烟锅里跳出来,像小星星,落在地上就灭了。我的眼泪又不听话地掉在了碗里,跟蜂蜜混在一块儿,弄得这碗稀饭甜中又带着点咸味儿。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透,爷爷就把我从被窝里拉起来。我揉着眼睛,看见窗外的天是灰蒙蒙的,像蒙了层纱。爷爷说带我去李爷爷那里,我跟着他走出院子,早晨的风凉凉的,吹在脸上像小刀子。路边的草上都带着水珠,沾湿了我的裤脚,凉凉的,像小虫子在爬。远处的山被雾罩着,白白的,像棉花糖。有公鸡在雾里叫,声音闷闷的,好像隔着层被子。
   李爷爷的蜜蜂箱排得很整齐,一个挨着一个,像小房子。每个箱子上都盖着块木板,防止下雨淋湿。李爷爷穿着件白色的褂子,戴着面罩,只露出两个眼睛。木桶转得飞快,咯吱咯吱响,金黄的蜂蜜顺着桶壁流了下来,滴在下面的盆里,滴滴答答像是在唱歌。他看见我们,把面罩推到头上,露出晒得黑黑的脸。我笑着跟李爷爷打招呼,他掀开一个箱子的盖子,里面有好多蜜蜂,密密麻麻的,爬在板子上,嗡嗡嗡的声音像打雷。我吓得往后退,躲到爷爷身后。爷爷紧紧拽住我,指给我看一只腿黄黄的蜜蜂,它的后腿上沾着好多金粉,像穿了条黄裤子。
   我蹲在旁边,看李爷爷把一块板子拿出来,上面有好多小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有亮晶晶的蜜。他把板子放进机器里,摇着手柄,蜂蜜就从格子里流出来,顺着管子流进罐子里。他还用一块白布过滤,把蜂蜜里的小渣渣滤掉,滤好的蜂蜜更亮了,像融化的金子。太阳慢慢升起来了,照在蜂蜜上,金灿灿的像撒了把碎金子。李爷爷舀了点蜜给我尝,用个小竹勺,蜜在勺子里晃晃的。我舔了一口,好甜,甜得舌头都有点麻了,心里的难过好像少了点,像被太阳晒化的雪。
   回到家,奶奶在灶台前忙活着,灶台是用泥巴糊的,上面黑糊糊的。她把金银花摊在竹簸箕上,簸箕的边上都有点破了。金银花在太阳下闪闪的,像小星星。我蹲在灶台边的小板凳上,看奶奶往锅里倒蜂蜜,锅是黑铁锅,被烧得亮亮的。她又放了些晒干的金银花,用小火慢慢煮,火苗蓝蓝的,舔着锅底。蜂蜜在锅里冒泡,咕嘟咕嘟的,像在跳舞,有的泡泡破了,有的又冒出来。屋里很快就飘满了甜香,连灶台上的蜘蛛都不动了,趴在网上,好像也在闻这香味。
   奶奶用筷子挑了点蜂蜜,拉出了长长的丝,在阳光下亮亮的,像水晶线。她说:“蜜要熬成这样才好,稠稠的,能放好久。人也要经点事,才会变得结实。”我看着锅里的蜂蜜,想起刚才看见的蜜蜂,它们飞了那么远采蜜,才酿成这甜甜的蜜;又想起那只蚂蚁,不放弃那小块饼干渣。我觉得自己好像也没那么差,也许慢慢就会好起来。
   早读课又开始了,王老师好巧不巧地让我们读《蜜蜂采蜜》那篇课文,自己则是去了办公室。课文里画着好多小蜜蜂,在花上飞。我刚读“小蜜蜂,嗡嗡嗡”,虎子又在下面捏着嗓子学我,声音尖尖的,比上次还难听。大家又笑了起来,有的笑得直拍桌子,有的笑得直揉肚子。这次,我没像上次那样慌,抓紧书继续读,字读得有点抖,但没停下。虎子看我没搭理他,干脆站起来,双手往腰上一叉,扯着嗓子说我坏话,说我说话的声音跟那娇滴滴的小姑娘似的,人也长得像女孩。
   大家笑得更厉害了,窗外的鸟都被惊飞了,扑棱棱的声音好大。太阳照在书上,光点跳来跳去,像小金鱼在游。我深吸了口气,吸得肚子都鼓起来了,然后用自己的声音大声说:“蜜蜂会酿蜜是本事,我的声音好听也是本事!”说完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没想到能说这么大声。
   一下子,没人笑了,教室里静悄悄的,连掉根针都能听见。虎子张着嘴,脸憋得红红的,像熟透的苹果,他抓着衣服蹭来蹭去,手都不知道往哪放。过了一会儿,他一跺脚,背对着我坐下了,肩膀还在动。后排的小雅偷偷给我竖了个大拇指,她的指甲里有泥,是早上帮妈妈去菜园拔草弄的。
   放学路上,我背着书包走得快快的,想早点回家。没想到虎子跟在我后面,像个小尾巴,不远不近的。快到石桥边,他忽然跑过来,从兜里掏出颗蓝弹珠,塞到我手里。那颗弹珠蓝蓝的,亮亮的,里面像有片天空,是他最宝贝的,上次石头用两个铁皮青蛙跟他换,他都没舍得。我愣了愣,接过弹珠,弹珠凉凉的,滑滑的。虎子挠挠头,脸红红的,像被太阳晒的,然后转身就跑,跑得飞快,书包都歪到了一边,差点掉了下来。
   从那以后,虎子不笑我了,见了我还会和我打招呼。有时候放学,他还会等我一起走,我们沿着河边走,他会给我讲打鸟的事,我则会给他讲蚂蚁搬家的事。有次在河滩,邻村的大胖抢了我的弹弓,那弹弓是爷爷给我做的,用桃木做的架子,上面缠着彩色的线。大胖比我们高好多,长得壮壮的,抢过弹弓就往地上扔。虎子二话不说就冲上去,跟大胖吵了起来,他比大胖矮一个头,仰着脸跟他吵,脸憋得红红的,像熟透的西红柿。吵着吵着,他趁大胖不注意,捡起弹弓就跑,大胖在后面追,没追上。虎子把弹弓递给我,他的胳膊被划了个小口子,流血了,他用袖子擦了擦,说没事。
   秋天的时候,玉米熟了,金灿灿的,像满地的金子。爷爷和爸爸把玉米掰下来,装在筐里,挑回晒谷场。晒谷场在村中间,是块平平整整的空地,用石碾子压过的。玉米被堆成小山,我和虎子他们就在玉米堆旁边玩,有时候捉迷藏,有时候比赛谁扔玉米芯扔得远。我坐在玉米堆旁边,看着他们跑,心里甜甜的。奶奶提着篮子来送水,篮子里放着几个搪瓷缸,里面是用新蜜泡的菊花茶,黄黄的蜜在水里转圈,飘着几朵白菊花。
   奶奶递给我一块烤红薯,是在灶膛里埋着烤的,皮都焦了,里面软软的。上面抹了层厚厚的蜂蜜,蜜都快流下来了。我咬了一口,红薯的甜混着蜂蜜的甜,在嘴里慢慢化开,暖烘烘的,像揣了个小太阳在怀里。不远处爷爷和李爷爷坐在草垛上说话,李爷爷手里拿着个烟袋锅子,爷爷手里则拿着个玉米棒,两人笑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像两把小扇子。太阳快落山了,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投在玉米堆上,像一幅暖暖的画,画里都是甜的味道。
   如今我长大了,在城里住了很多年,城里的房子很高,马路很宽,车也很多,呜呜地跑。可每次看见超市里的蜂蜜,我就会想起奶奶家的粗罐子,想起罐口那圈亮晶晶的蜜渍,想起槐花的香、枣花的香,还有金银花的香。罐子里的蜂蜜早就吃完了,但那份甜,还有藏在甜里的勇气,像奶奶的手,暖暖的,一直牵着我走,走过好多好多路,就算遇到了好多好多事都不怕。有时候我还会拿出那颗蓝弹珠,放在手心里看,阳光照在上面,亮亮的,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的河滩,虎子红着脸跑开的样子,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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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篇文章以蜂蜜为线索,串联起童年里关于成长与勇气的温暖记忆。粗瓷罐里的蜂蜜、槐树林的蜂场、奶奶熬制的金银花蜜,都浸润着质朴的甜。从被嘲笑时的怯懦哭泣,到面对捉弄时的大声回应,“我”的蜕变里,藏着蜜蜂采蜜的执着、蚂蚁搬食的坚持,更藏着爷爷奶奶用生活智慧给予的力量。虎子从捉弄者到守护者的转变,像颗裹着蜜的糖,甜了童年时光。那些关于蜂蜜的甜香、河滩的嬉闹、教室里的勇气,早已超越味觉记忆,化作心底的暖流,提醒着:成长如酿蜜,经得住风雨,才能品到醇厚的甜,而那些藏在时光里的善意与勇气,会像奶奶的手,一直牵着人往前走。感谢赐稿晓荷,佳作推荐共赏!【编辑:何叶】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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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何叶        2025-08-13 10:01:29
  蜂蜜的甜香里藏着童年的怯懦与成长。粗瓷罐、蓝弹珠、河滩上的追逐,在贫瘠岁月里酿出最纯粹的甜。那些被嘲笑的柔软,终将化作穿越荆棘的勇气。本文以细腻笔触,将乡村记忆熬成稠密的蜜,每一滴都闪着光阴的温度。
何叶
回复1 楼        文友:汪震宇        2025-08-13 10:41:38
  叶小叶老师,谢谢您喜欢我的小作文!您的肯定让我好开心,像被太阳晒暖了。我会更努力写,以后还想给您看呢!真的谢谢您呀!
2 楼        文友:何叶        2025-08-13 10:01:57
  继续加油,期待更多精彩!
何叶
回复2 楼        文友:汪震宇        2025-08-13 10:43:02
  谢谢老师!小宇一定会加油的!每天都好好观察,把看到的、想到的都认真写下来,肯定会有更多精彩的给您看!您等着呀,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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