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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柳岸·曾经】闲与钱(小说)


作者:稀土 布衣,206.2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22发表时间:2025-08-15 13:18:29
摘要:有人躺着就能发大财,有人累死忙碌命,知识改变命运,还需要一些智慧,个人悟性没早晚,看此片,好戏自有好味道


   张翩翼在蒂榈市自称“第一闲荡人”,全城没有第二人与之竞争。44岁的他在气象局“躺平”了24年,人生大小事全由大舅郭奈一手包揽。他初中毕业那一年,农村的父母咬牙送给只有三个闺女的大舅当干儿子。郭奈视为己出,待他如亲儿子,那张中专文凭是大舅用一个月的工资换来的。大舅作为该市第一公证处主任,退休时熬了副县级四级调研员,不惜财力将他安排到市里最为偏远的东山头气象站。最初,他的活儿就是给气象员管理家务,做饭,搬运笨重器械。
   结婚的事也是大舅操办的,找的儿媳妇阿扎是城郊村种蔬菜大棚的,那模样像是照着大舅妈——不对,是后妈——的尺寸定做的,大腮、大腚、大胸,特征鲜明。张翩翼平日里周六周日就三件事:钓鱼、打牌、喝酒。钱从哪儿来?他很会张罗,大舅便是他的金主。靠着同样的运作,媳妇阿扎被安排进了市安居工程办公室,沾上市里财政支柱房地产开发的边。她靠出卖房产信息、帮销别人售空房源号赚钱,地段好的一单能挣五六万,偏远些的也有七八千,几年下来,这笔收入比工资高上十几倍。
   大舅曾请一位叫李八球的“神奇先生”给张翩翼算卦。这位李八球还给原籍市里最大的贪官算过命,当时劝贪官收手,贪官气的把他撵出府门,卦资没拿到,只得了个军队给将军发的一支全牛皮公文包。李八球去世前交代儿子李九球用这包裹自己的骨灰。他儿子问有啥讲头?老子不给你说,天机不可外漏。据说这个儿子很叛逆,到了也没有用这个包,因为原主人判了死刑,晦气,这个包就不知踪影了。
   张翩翼不管算多少次卦,对自己的长相总没自信。他像只山羊,下嘴巴尖尖的,双耳如同被风吹倒的麦秆。郭奈读过莫里哀的小说,常念叨这喜剧之父不如叫“莫里乐”恰当,又怕悲剧散文《山羊之歌》里的不幸落在干儿子身上,才特意找了个“三大”媳妇来冲冲煞。他常说:“不相信神鬼,人活着和猪狗有啥差别?这不吗,婚姻对了,我孙子孙女不但成双,还是两个双呐。信则灵,不信,嗨!鬼叫门,不得好死。”
   后来,张翩翼搞起了放贷的营生,对外自然不能提大舅的名号。靠着郭奈在公证处的地位,不少需要借款公证的人碰几次璧,拐几个弯就找到了他,他也早把这套手续运作得驾轻就熟,几乎一周能成两三单,一年经手的流水能有上亿元。他和媳妇跟单位一把手达成“君子协定”:不用上班,不领奖金,一年工资大半都成了给领导的“孝敬费”,化作烟酒糖茶,甚至变着花样成了旅游经费、变相的赌资。
   这天,又有人找上门来。包工头包付刚刚签下三座二十二层高层的外墙保暖工程,急需200万启动资金,跑到公证处却遭拒绝,理由列了几十条——债权公证缺房地产测绘、他项权利证书没有盖章,要不先做一份证据公证,只需300元。
   包付刚是个光头,整个表面仅露出一点点黑发尖,三角眼里布满急切的血丝,眼球都快凸出来了,他急道:“我出30000元,100倍!给我出一份能申请强制执行的吧,急用,不然工程就泡汤了!”
   一同来的资产委托管理人夏天冰满脸愁色,眼看一笔大买卖就在眼前却吃不下,正跑前跑后地忙活。这时,他听到公证处郭奈主任的助理小燕——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嘀咕了一句:“找张翩翼啊,他就在隔壁乐淘淘茶室七零八房办公,我给他打电话,让他的秘书来接你们。”
   包付刚与夏天冰二人的反应比新兵受训时还要齐整,齐刷刷地立正问道:“能办成吗?”
   小燕子依旧低声嘀咕:“不办怎会知道。”
   话音未落,隔壁茶室的小淘淘已快步赶来。她一身沙家浜里茶社嫂子的装扮,蓝花围裙系在腰间,扬声道:“走,跟我来,张总等着你们呢。”
   借款合同很快拟就,约定借款200万元,期限一年,月息2分。夏天冰恳求自己在合同上也要签上名。写什么呢?为此次借款的委托管理人行吗?两个人交流着,张翩翼已经把公证处的公章和公证员的私章扣在右下角。
   夏天冰执意要在合同上签字,问及内容,张翩翼尖下巴向下扎了扎示意可以。夏天冰接过笔俯身快速便写了“本次借款委托管理人”,还想加盖自家投资担保公司的公章。
   “不必了,多此一举,盖了反倒过不了关。”张翩翼摆了摆手,“那个死老头子郭主任,较真得很,一身革命气。”
   包付刚光头上青筋暴起,像刚吞饱黑泥的蚯蚓在皮下乱窜,连连应道:“好好好,不盖章了!我急着拿钱交押金、购材料,明天就得进场上料。”
   夏天冰却急得小脸煞白,脸上几颗黑痣像围棋盘里没了气的黑子,蔫蔫地伏着,半分喜色也无。“那我们再补签份协议吧,我按月帮你还息,到期你把本息还给我或是我们公司。”
   “行,没问题,都一样。”包付刚一心只想着拿钱,“我今天必须拿到钱。”
   张翩翼随即让小淘淘把包付刚的房产原件交给阿扎。阿扎的婆婆在市房管局档案室上班,那地方在地下二层,铁门紧闭。这位58岁的婆婆,原本的大腮帮子已然下垂成了大脸,胸前双乳松垂,大腚与大腿连成一片,倒不如说只剩粗壮的大腿更贴切。可她与阿扎亲如母女,两人交头接耳说了阵悄悄话,再到服务台办手续,前后不到半小时便全办妥了。这一单,净赚五十万。地下二层的笑声渐渐变成如雷的鼾声。
   双方还签订了《房地产抵押合同》,公证处很快出具了带有包皮信封的大印鲜红的、具有强制执行效力的债权文书公证书。这份合同生利的速度,比出栏的肥猪长肉快多了——一年利息五十万,再等两年,便到了"杀猪"的时候。头两年,夏天冰都按约支付利息,三年来一直做着美梦,想着利息能与张总平分。
   “该杀猪了。”张翩翼醉熏熏地打着饱嗝翻看着几千单借款字据和手中一米多厚的公证书,挑出了包老板这一单,到执行局立案“收割”。
   公证债权文书很快到了执行局,还是以前的卜耀明法官接手,十个点心照不宣,上手段,包老板早晨还在被窝里,就被法警带走,关进铁笼子里。中午,一个辅警送了一纸杯凉水和一个加卤豆腐干烧饼。晚上,包老板的妻子带着一大包现金赶来了,本息、罚息、实际执行费、执行律师代理费等等,一分不少地缴清了。卜耀明这一次换了一个一万元的双屏手机,正在办公室操作把玩,玩得不亦乐乎。张翩翼平均三个月换一台汽车,这一次创纪录了,开上了五百万的新车。“三大夫人”又加了两个大,大嘴和大牙,五天净赚千万元。老公报的数,她自然信;现金是自己亲手点的,点得手指都麻了。
   夏天冰和包付刚两人,哭得比窦娥还冤。包付刚哭丧着脸:“他奶奶的!老子盖了几栋楼,在几十米高空顶着酷暑拼死拼活干的活,全给吸血鬼了!”他转向夏天冰,“反正我该给你的钱都给了,你看着办吧。我同时履行两份合同,给你们两家交本息,一年利息就有40%,我的工程纯利还不到30%。况且,工地上还掉下来个工人,我赔了八万九——那是个远村老光棍,要是正经人家,赔二三十万都打不住!”他叹了口气,“我算是服了,这年头,朝中有人好当官,家里有人好挣钱啊。”
  
   二
   夏天冰后来也摸清了张翩翼与郭主任的关系,之后一直与二人合作,赚了不少钱,自己的公司也成了同行中的榜样,私下里总人同行说“贵公司通天有渠道”。可这次,正因为合同没盖公章,出了纰漏。他找来了全市最有名的许大娜律师。
   这位律师生着张细长脸,平胸无臀,常披一件黑色披风,自带一股仙气。“这类案子,也就我有几分把握。”许大娜语气笃定,“打不当得利返还之诉,再精明的狐狸也会露出尾巴,再会寻租的法官也钻不了空子。等着瞧吧,就是代理费高些。”
   “不要紧,只要能赢,我加倍给!”夏天冰忙道。
   “哈哈,我可是加倍要,不是你给加倍哦!”
   “当然,你开价,我照付,友谊的小船,永远翻不了。”
   许大娜朗声一笑,披风在风中轻轻起伏。
   主审此案的寇尊法官,是郭主任的邻居,论起关系,亲近得很——寇尊法官上小学时,老郭当过他的班主任,常因背课文的事打他屁股。如今,寇尊是法院树立的审判标兵,号称"第一审判高手",堪称全体法官的"法官"。他平日以老师自居,走路迈着四方步,手中总不离书,正面准是王泽鉴或王利明的民法著作,偶尔也会换成最高法院编辑的法规大全或审判判例集,总之是手不释卷。更厉害的是,他查法条快如闪电,三两下必能找到。
   张翩翼身为被告却无需出庭,有时间专注钓鱼、打牌、喝酒这“老三样”我生命里的精髓。其代理律师堪称国家级的狡辩能手,若国家举办吹牛大赛,前三甲必有他一席之地。因当地对这位知名律师多有避讳,姑且称其为“NB律师”,单看他的答辩,便知何为“烧脑”。
   其一、NB律师称夏天冰并非本案适格原告。协议下方一行小字写着“200万元借款的委托管理人”,可这一说法在中国现行法律中并无明确依据,究竟意味着什么?若按规定需加盖公章,那便是职务行为,理应由实际合约当事人,即有真实义务人的其所在的咨询担保公司提起诉讼。况且,委托管理人是受包经理个人委托,还是其所在机构委托,尚不明确;再者,向被告作出按月支付利息的承诺并无明确约定,是个人对外付款,还是机构代为偿还借款,总不能单凭一方空口白牙说了算。
   其二、夏老板连续三年按月向被告转款,若非双方存在借款合同,怎会如此精准地每月付款一次?NB律师还认为,原告的付款行为当属偿还借款本息,与所谓的不当得利风马牛不相及。
   最后一点更具说服力。夏老板称是基于委托向被告付款,这恰恰说明双方事先有约,与“没有法律依据的意外获利”完全不同。NB律师还顺带提及:“你聘请的那位‘第一美女律师’,还是我的领导、律协副会长,难道连不当得利的概念都没给你的当事人讲过?”NB律师举手示意,“审判长,我有两句题外话可以说吗?
   审判长表示:“但说无妨。”
   原告坚称委托付款在先,张总申请强制执行在后,代付还有什么意义?这样说可能不太明确,退一步讲,如果执行超出实际债权范围,应该有债务人提出异议,超出部分,即便构成不当得利,也应该有包老板提出。NB律师补充道:“审判长,争议双方除本案外,还存在其他多笔债权债务。实际上,即便原告多付了款项,我的当事人也有权直接扣划超出部分用于抵偿其他债务。故请求法院依法驳回原告诉讼请求。”
   寇尊法官三年来首次当庭宣判,随着“全体起立”的指令,他当庭宣读判决:根据法律规定,本案原告的请求不符合不当得利的构成要件。夏天冰自愿代偿案外人本息,因缺少三方约定,本院无法认定该事实成立,从逻辑上也难以说通;相反,被告的主张更为可信。据此,判决驳回原告的所有诉讼请求,案件受理费由原告承担。随后,法槌落下,宣布闭庭。
  
   三
   一审败诉后,夏天冰并未抱怨包老板。“他太可怜了,我也从他那里赚了不少钱,该放过他了。”他决定接受许律师建议先休整一番。不继续打官司,但不代表彻底放弃。“中国不是非洲,我的咨询公司已变更为投资公司,资产增值了上百倍。在那些欠发达国家,这样的判例可能让人想不开而会出人命,但我还不至于走到那一步。西方不亮东方亮,我该把主要精力放在经营上。”
   法院审理案件重证据、讲逻辑,不负责核算损益,可寇庭长口中的“逻辑”,夏天冰坦言自己实在听不懂。“但数十以内的加减法,我不用掰手指头也能算明白。”
   公司会计拿着计算器,当着他的面又细算了一遍账目——核算包老板多付出的本息,将公司三年来36次代偿的利息一笔笔减去,反复轧息、算息,最终得出结果:多付的利息高达200万元。
   许大娜律师是个行事敞亮的人,不仅表示要退回一半律师费,还带来一位特殊客人——北京某高校博士生导师梅法志教授。夏天冰眉间的阴霾顿时散去,精神一振:“走,我请师徒二位吃铜锣火锅。这钱不用退了,我还想请您担任我们投资担保公司的总法律顾问呢。我只有一个要求:别让今天这样的案子再发生。我要的是效率,而非空谈的公平。一个自由人变成当事人,最后被层层盘剥,失了客观,见不到正义,就像做生意被人设局,输得精干。本案实在悲哀,要说是个悲剧,不过,我有点梦游,感觉结局带点喜剧色彩。”
   梅教授闻言拍手笑道:“其实得先澄清一下,我并非许大娜的师傅或老师,我们是发小,是姐妹,还是初中同桌。我在高校教刑法哲学,你听说过科斯定理吗?简单说就是,市场经济越发达,资本交易运作就越高端,到头来,维权体系也会跟着变得复杂起来——就像从一年级的1+1,到了高等数学阶段,意义早已发生质变,变成猜想。就连我们熟知的契约,也得靠公务系统、司法系统来裁决,早已不是纯粹的经济行为。契约中的交易只剩下‘交还’这个僵死的定义,这时候审判者与当事人之间信息量交换不在守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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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闲与钱》以锋利的写实笔触与荒诞的叙事张力,勾勒出一幅围绕权力寻租与资本逐利的灰色生态图景,字里行间浸透着对人性贪婪与体制漏洞的冷峻审视。 小说的人物群像极具典型性:张翩翼这个“第一闲荡人”,看似游手好闲,实则是权力网络的寄生者 ——靠着大舅郭奈(公证处主任)的资源,将气象站的“闲”转化为放贷的“钱”,甚至把公证公章变成牟利工具。阿扎夫妇、卜耀明法官、NB 律师等角色,共同构成了利益链上的一环:有人出卖信息,有人枉法裁判,有人钻法律空子,每个人都在“规则”与“潜规则”之间游走,将权力变现的逻辑演绎得淋漓尽致。小说的核心是对“闲”与“钱”关系的解构:张翩翼的“闲”并非无所事事,而是权力垄断下的特权;他的“钱”也非勤劳所得,而是对规则的僭越。这种寄生性的生存逻辑,映射着现实中权力寻租的隐秘角落——当公证、司法等本该守护公平的机构被异化为牟利工具时,普通人的“公平”便成了可交易的商品。结尾处夏天冰的“踏实”与许大娜的“大棋”,留下了一丝复杂的希望:或许对抗腐败的方式,从来不是简单的“上诉”,而是在认清规则的荒诞后,用更清醒的博弈去撕开裂缝。尤其是而李九球给狗做皮衣的细节,更让整个故事多了层黑色幽默——权力的余温能滋养一条“狗将军”,其荒诞本身,便是最锋利的批判。推荐共赏!【编辑:纪昀清】

大家来说说

用户名:  密码:  
1 楼        文友:纪昀清        2025-08-15 13:18:59
  欣赏佳作!祝好!
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西安市作家协会会员,长篇连载《砥砺人生》
2 楼        文友:纪昀清        2025-08-15 13:19:23
  欢迎赐稿柳岸,柳岸因你而更精彩!
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西安市作家协会会员,长篇连载《砥砺人生》
3 楼        文友:纪昀清        2025-08-15 13:20:55
  小说《闲与钱》以锋利的写实笔触与荒诞的叙事张力,勾勒出一幅围绕权力寻租与资本逐利的灰色生态图景,字里行间浸透着对人性贪婪与体制漏洞的冷峻审视。小说的核心是对“闲”与“钱”关系的解构:张翩翼的“闲”并非无所事事,而是权力垄断下的特权;他的“钱”也非勤劳所得,而是对规则的僭越。这种寄生性的生存逻辑,映射着现实中权力寻租的隐秘角落——当公证、司法等本该守护公平的机构被异化为牟利工具时,普通人的“公平”便成了可交易的商品。
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西安市作家协会会员,长篇连载《砥砺人生》
4 楼        文友:明镜亦非台        2025-08-17 21:00:26
  意味深长,值得细细品味。
文学爱好者,工作之余,曾在许多文学网站发文交流,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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