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水】泥草芬芳(散文)
记忆里,有一种芬芳好似与生俱来,熟悉又亲切,令人难忘记。那不是别的味道,就是最普通的一种泥草的芬芳。这泥草的芬芳,可以说一直陪伴着我,陪伴我长大。
我出生时,家里就是住在泥草屋子里的。寒冷的冬天,外面飘着雪花,呼呼的北风好似要揭开屋顶看看我似的,一声声紧迫。而,母亲却将我紧紧抱在怀里,奶奶主动请缨来伺候母亲坐月子,欢喜的那个劲头,真是好似得了大元宝呢。
虽然外面飘着雪花,然而,小小的泥草屋里却暖洋洋的。奶奶在忙着给母亲做饭,父亲赶着雪爬犁去几十地里外,给母亲买回来猪蹄鲫鱼什么的。母亲吃不下饭去,夜晚我再一闹腾,母亲睡眠也就不好。虽然奶奶要在晚上带我,母亲担心老人家白天忙碌了一天了,晚上再得不到好好休息,身体吃不消的。因此,母亲奶水很少,有人说猪蹄呀鲫鱼的用来煲汤最是下奶的好物呢。
于是,父亲起大早顶着飘飘雪花,在零下三十几度的寒冷天气里,不畏严寒,赶着雪爬犁去了县城。那时候,雪大,道上积满厚厚的雪,什么车也开不出村庄的,唯有雪爬犁由两匹马拉着,跑起来飞快,积雪的道路,也无法阻挡马匹奔驰。那马儿,说来也是同人气的,好似知道父亲心急似的,撒开四蹄,一路奔跑着,飞快。
说来奇怪,我只要吃饱了,就不哭不闹,躺在火炕上,望着我家泥草屋子的顶棚,看呀看,好似很熟悉,又好似很陌生,咿咿呀呀,谁也听不懂我的婴语的。母亲逗着我说:嫚儿,看看这世界哈。来过吗?有印象吗?孟婆汤喝多了,还是喝少了呀?
我那时,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饿了就又哭又闹,小手小脚乱蹬乱动,吃饱了,就望着屋的顶棚咿咿呀呀。母亲夸那是天籁之音,好听呢。每次我一大哭大闹,奶奶也是说:咱家嫚儿长大了唱歌好听嘞,这声音可以把屋顶给顶飞了,还有什么高音定不上去嘞?哈哈。
奶奶说着欢喜地直笑,父母亲也连连点头,欢喜异常。
长大了,懂事了,奶奶依然会说起我小时候的事儿,就会再提起那一段事儿。我就会顽皮地对奶奶说:奶奶,你就放心吧,泥草屋呀,我爱得也是了不得的,可舍不得把它的屋顶给顶飞呢。
是呀,你草屋,虽然低矮,并不高大俊伟,也用不上矗立,什么富丽堂皇呀金碧辉煌还有美轮美奂呀雕梁画栋什么的,但是,却散发着一缕缕来自大自然的清芬,令人舒心又安逸。最美的就是可以遮风避雨,可以给我温暖,还有最重要的就是那里有爱我疼我的爸爸妈妈奶奶和哥哥,再就是邻居们,什么孙奶奶刘奶奶珍儿婶子红儿嫂子好多好多的。最是我的小伙伴,有降生的比我早几年的,也有晚几年几个月甚至几天的,竟然还有和我一天来的,差不了几小时的。那就是我家屋子后面,紧挨着村后小河的张骏,当然,那时候他也没有大名,他恰是老三,都叫他三娃子。
这下好了,我们王家生了女孩,张家有男儿,好似一起来到了这世间,一起来报到的。而,村人和张家人都说我们是一对呢,于是,张家就趁此半开玩笑半真地要来攀亲。可是,母亲坚决不同意,这么小的娃儿,以后咋样都不知道的,现在就给孩子定亲?不中不中,那是绝对不中的,还是等他们长大再说吧,我可是不愿意将来俺嫚儿再来埋怨我。父母是不要给孩子过早来定亲的,那是干涉婚姻呐。母亲也是开着玩笑,却是直截了当拒绝了。
母亲抱着我好似得了一宝,谁要替她抱抱,母亲都舍不得,还想给我定什么亲?想想养大的女儿要出嫁,母亲很舍不得,心里虽然也是美美的,但是,还说那句话,天下任何的母亲,都是舍不得让女儿离开自己身边的。
那时住的房屋,都是用泥土制成的土坯。当然,制作土坯时,有的土坯里早早加上一些稻草或是麦秸,这是为了提高土坯的坚固性吧。
泥草屋,几乎就是泥草而成的,泥土就地取材,草,山上水边都出都是,只要肯出力气,就能得到。那时,父母刚刚来到北大荒,荒凉的北大荒,很是荒凉。到处是山是水,满目的荒山荒地与无边无际的森林,还有弯弯流淌的河水,清澈,湍急,一汩汩向着远方流淌,日夜不息。
父母没有被艰苦的条件吓退,也没有抱怨来到这里,听从分配,在任何地方,都不忘当初参军时的初心。光荣的传统从来没有丢,安下心来,用自己的青春与热血,挥写新的篇章。
父亲部队转业来到了北大荒,住的地方,虽然叫做连队,但是,我一直喜欢叫它村庄,感觉这样的村庄更加美,整洁,有秩序。
小小的泥草房,可能是因为父母亲手所建造吧,因此,格外亲切,也格外珍惜。几乎每年的秋天,父亲都要在入冬前,维修一下屋顶或是墙面的,父亲将山上的一种当地都叫做苫房草的野草割下来,先是晾晒在山野里,秋天,山野好似一幅油画。那时的我,虽然很小,却喜欢上了山野,每次父母利用节假日去山野里割草或是采山货,什么榛子蘑菇木耳猴头菇时,我就哭着喊着也要跟上。同伴也是如此,都喜欢往山里跑,前邻的光子后邻的秀子还有村庄里的军儿萍儿好多的伙伴,都要跟着自己的父母去山里。
没办法,偶尔,父母也会带上我去一次的,哥哥们已经能帮着父母干活了,他们虽然割草的本领没有父母强,但是,可以帮着父母将割下来的草抱到宽敞的地方去晾晒,也可以帮着父母把晾晒好的甘草一小堆一小堆地堆好,等着父母来捆绑。
秋天的山野,色彩纷呈,大自然好似被谁家顽皮的孩子打翻了调色盘,五颜六色,绚烂多彩,树木的叶子变得金黄各色或是金黄,野草也是一片片斑斓的色彩,整个景物好似水墨水彩画,令人眼不暇接,美不胜收。
母亲从来不认为劳动会耽误学习的,总是周末或是寒暑假带着哥哥们来山野里,不是开荒就是拾柴禾或是采野果子采野菜什么的。母亲说,劳动中可以开发智力的,比如,咱们的祖先,还不是在劳动中才有了许多的创造与发明?
母亲一说,父亲立刻就会响应,赶紧说:对,你妈妈所得太对了,劳动是人类文明发展的核心动力嘞。
读小学的哥哥也说:我听老师说过的,说我们的祖先,劳动中积累了和智慧,才一点点那个什么来?
大哥别的脸红你想不起老师完整的话了,母亲微笑着说:一定是我们的因为在不断的劳动中,才逐渐适应自然了,也在不断改造着环境,因此呢,才创造了无数改变世界的发明。对吧?
哥哥听了,高兴的说好像就是这样说的呐。
是呀,那时,虽小,但是,父母因为不断在提倡着劳动,不断在说着,我们的祖先在劳动中不断观察植物呀,发现了它们生长的规律。因此,发明了作物的种子,开始了,从刀耕火种到犁耕,逐渐培育改良作物种子。也因此发明石锄石镰骨耜一些农具。
至于房屋,那就更是祖先在劳动中发明的了。
母亲说着,用手挥一下汗水,母亲是美丽的,也是非常朴实的。母亲从来也没有买过任何化妆品呀,很贵的衣服呀,还有什么别人家的妈妈使用的好一点的洗脸用的香皂呀好看的发卡或是簪子什么的。母亲勤劳,又很能干,而且,母亲的性格好,喜欢说笑,这一点与父亲完全一样,从来不悲观,对生活总是充满热情与希望。
白天劳累一天的母亲,夜晚,坐在灯前忙着针线活。坐在泥草房子里的母亲,一脸的慈祥与满足,母亲每晚都忙到深夜,不是给我做鞋子就是给哥哥和父亲做衣服。有时候,母亲拿起织针给我们一家人每人都织几件毛衣手套什么的。当然,母亲也给邻居们家里不会做针线活的人家也做这做那的。
母亲坐在小火炕上,我和哥哥好似燕子一样围着母亲,有时候邻居家的小伙伴也来我家,听母亲讲故事。母亲会讲很多的故事,古今通话还有四大名著都讲过的,什么《卧冰求鲤》《凿壁偷光》《孔融让梨》《岳母刺字》《孟母三迁》《海的女儿》《丑小鸭》好多好多的故事,我们一个个听得津津有味,都入了迷。边听边问,有时将自己也融进故事里,感觉自己也如故事里的任务一样,是一位孝顺好学,且懂礼不自卑又勇敢又善良的孩子了。
又一次,母亲讲起我们的祖先,讲起一代代人通过劳动,不断创造与发明,明亮的灯光下,母亲指一指我们的泥草小屋子,很自豪的说着:知道吗?我们的祖先们劳动中积累起来的智慧与聪明才智,看看这屋子,泥草而已,而,最初我们的祖先,就是从天然洞穴呀树巢呀,逐步的,用草,完全是草,搭建一个窝棚。然而,再到建造一个半地穴式房屋,再后来,又发展一步了,就是用木头泥草来建造房屋,大多都是木骨的泥墙和干栏式的建筑。
母亲说,因为有了固定的房屋,也就形成了村庄。
我虽小,听着,也是美美的,记住了祖先的了不起,好伟大呢。
等到苫房草干透了时,父亲已经开始修缮房屋里,站在屋顶上的父亲,一身的力气,赤膊上阵,好似一位战场的战士一样,在屋顶上,指挥着几位同事和母亲,一会往屋顶扔草,一会水一会泥的。邻居家的奶奶和婶儿也来帮忙呢,我哥哥依然不会闲着,站在远处的树荫下,因为人多,担心桌椅不够用的,邻居奶奶和婶儿,就将家的桌椅板凳的也搬了来,然后,婶儿和奶奶烧好水,泡上茶,我和哥哥也洗茶碗又是搬着小木凳的,跟着忙得不亦乐乎。
然而,我还没有上小学时,村庄里已经全部住上了砖瓦房了,泥草房退出了村庄,好似走远了,离开了人们的视线。因为,泥草房只是一种过渡,因为来不及造太多的房屋,因此临时筑造了泥草屋的。
然而,我却将泥草屋烙印在记忆里,好似扎根在了我的心底里,每每思念起故乡,就会想起泥草屋,一缕缕的泥草芬芳,随着故乡的风儿吹来,一间间散着泥草香的泥草房出现在眼前,父亲母亲乡亲伙伴们的身影也就一同来到了我的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