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纪念抗战胜利八十周年，向驱寇卫国英勇捐躯的千千万万将士致敬！抗日英烈永垂不朽！
　　 一
　　
　　 连绵起伏高耸入云的黑虎岭，笼罩地茫茫沧沧的云雾之中，不时几声惊雷划过黑压压的天空，黑压压的乌云，从林山县城的半空中缓缓飘过，一座座房屋顶上升腾起的一缕缕炊烟，也在城市的半空中缭绕飘摇，几只红嘴巴白翅膀的大鸟，扑楞楞飞过教堂的高高尖顶，落在城中一座兵工厂高高的烟筒上，似乎被兵工厂日日夜夜轰鸣着的机器声惊吓，凄历地鸣叫了几声，又扑楞楞向远方飞去。而兵工厂的几百台机器却依旧日夜不停地轰鸣着，一箱箱子弹炮弹，一箱箱长枪短枪，源源不断地通过城北一条曲曲弯弯的山谷小路辗转运往前线。而正是这些日夜生产的子弹炮弹和长枪短枪，在英勇的抗日战士们的手里，喷吐出的火海，叫成千上万的日本侵略者倒在血泊里，阻拦住他们的疯狂进攻，捍卫着中华民族的每一寸土地。所以保护好这座兵工厂，就是在保障抗战的胜利进行。
　　 所以，做为守护这座城市的第八路军三十三团的团长赵云峰，知道他肩上扛着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使命，也知道他和他的团面临的是一场什么样的恶战。日军的板田师团正日夜兼程奔袭过来，他和他的团必需死死坚守，直到兵工厂和全城老百姓安全转移，保证兵工厂生产的全部弹药枪枝和全部机器顺利运出城，转移到大山深处的一个秘密地点。
　　 他没有立军令状，只打了一个敬礼向师长说了一句：有我赵云峰和三十三团在，就有兵工厂在，就会叫兵工厂和全城老百姓安全转移。
　　 回到团部，看见团部大门上那条长长的横幅：有生之日责当尽，寸土怎能够属于他人。他的耳畔忽然又响起了一阵锣鼓声：
　　 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有生之日责当尽，寸土怎能够属他人。番王小丑何足论，我一剑能当百万兵。
　　 于是他的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个影子，不，不是影子，是她清丽秀美的面容，那风情万种的微微一笑，那顾盼流莹的眼神，那缠绵万般的柔情，又叫他心头涌起一阵阵起伏难抑的波澜.一幕幕往事也又浮现在他眼前……
　　
　　 二
　　 他所就读的东江大学一些酷爱京剧的学生，组织了一个京剧剧社，准备参加校庆活动要排练几个传统剧目，剧社的骨干赵云峰更是酷爱京剧的戏迷，他的老叔在本城的一个戏班子做琴师，于是他就通过老叔的关系，请来了戏班子里一位小有名气的花旦叶秋红来帮助他们排练，叶秋红非常热情，手把手地给他们说戏辅导，在排练《四郞探母》时，赵云峰饰演杨延辉，叶秋红饰演铁镜公主，两人还唱了一回对手戏。
　　 杨延辉：公主啊，我和你好夫妻恩德不浅，誓不忘贤公主恩重如山。
　　 铁镜公主：说什么夫妻情恩德不浅，咱与你隔南北千里姻缘。因何故终日里愁眉不展，有什么心腹事你只管明言。
　　 杨延辉：非是我这几日愁眉不展，有一桩心腹事不敢明言。萧天佐摆天门两国交战，老娘亲押粮草来到北番。我有心回宋营见母一面，怎奈我身在番国远隔天边。
　　 铁镜公主：你那里休得要巧言来辩，你要拜高堂母我不阻拦。
　　 杨延辉：公主虽然不阻拦，无有令箭怎过关。
　　 铁镜公主：有心赠你金鈚箭，怕你一去就不回还。
　　 杨延辉：公主赐我金鈚箭，见母一面即刻还。
　　 铁镜公主：宋营离此路途远，这一夜之间你怎能还。
　　 杨延辉：宋营虽然路途远，快马加鞭一夜还。
　　 叶秋红很惊讶，这个大学生竟有如此功底，可见他对京剧的真诚热爱。众人听了两人的对唱，齐声叫好，连连喝彩。事后剧社的几个同学们就开玩笑说，云峰，你和叶秋红你们俩真是有夫妻像，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云峰，你可别错过天赐良机呀！
　　 别瞎说。赵云峰的脸一下子红了，你们别瞎说。
　　 此后，戏班子每有演出，只要有叶秋红出场，赵云峰都会买票看戏。因为已经认识加上有老叔的关系，演出后，赵云峰就会邀请叶秋红去吃夜霄，然后两人就会沿着街道散步，一边讨论上演过的一些剧目，赵云峰就会说，他最喜欢她饰演的穆桂英，从阵前招亲到百岁挂帅，叶秋红饰演的每一个穆桂英，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叫他久久难忘。竟不自禁地哼唱起来：有生之日责当尽，寸土怎能属于他人……
　　 叶秋红听着赵云峰有模有样地学着她的唱腔，也很动情，竟情不自禁地轻轻挽住赵云峰的手臂，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头上，觉得靠住的像是一座大山，心头涌上一种从没有过的幸福感。
　　 后来，赵云峰知道了叶秋红的身世，才更理解了她对他的感情。叶秋红自幼父母双亡，寄养在舅舅家，刚刚九岁就被送进了戏班子里学戏，指望她给家里挣大钱，叶秋红小有名气后，所得的酬劳，除了留下自己的生活费，全都交给了舅舅，以做报答。
　　 本城有一家日本人成田一夫开办的株式会社，社长成田一夫也是个京戏迷，看了几回叶秋红的演出，迷恋上了叶秋红，用一笔大钱买通了叶秋红的舅舅，加之他拉市长的小舅子王五也入了他的株式会社成了股东，更有了市长的铁硬关系，要纳叶秋红作妾。舅舅舅妈因为收了成田的大钱，就对叶秋红百般劝说，可是叶秋红执意不从，说你们要逼我，我就死给你们看，把命还给你们。
　　 那个成田一夫依然不死心，就又找来合伙人市长的小舅子王五说合，并扬言，如果叶秋红不从，他们的戏班子也会遭恶报，没有好下场。戏班班主知道那帮人惹不起，也不敢吭声。叶秋红知道那些人啥事都能干得出来，就来找赵云峰求救。赵云峰听了叶秋红的哭述，把剧社的十几个同学召集来，说了叶秋红面临的遭遇，十几个小青年立马就炸了：在咱们中国的土地上，小日本也敢如此横行霸道！反了他啦！
　　 十几个义愤填膺的大学生男青年，每人操起一根从树枝上折下来的木棍，就呼嗷喊叫着冲进了成田一夫的株式会社，抡起木棍见什么砸什么，把会社里里外外砸了个稀巴烂，会社里的几个人一个个抱头鼠蹿。这天成田一夫外出没在会社才得以幸免。
　　 却没想到，学生们刚要撤离现场，一大帮警察就挥舞着警棍赶到了，不由分说就把学生们塞进警车里拉走了。
　　 警察局通知校方，这些学生犯了打砸抢罪行，要被判刑送进监狱。
　　 这所大学的老校长，是一位知名人士，听秘书说了前前后后的经过，特别是听秘书说这个成田会社是市长的小舅子和日本人合开的，一向在市里横行霸道，这次的逼婚，也有市长的小舅子参与，当即就拿起电话打到市长办公室，直呼其名：
　　 刘士民，你马上放人！把抓走的我的学生都给我放了！他们犯了什么罪！那个日本人欺压良家妇女，你不管，你们还为虎作伥，你还算是中国人吗！别跟我解释，我要上省政府告你！
　　 老校长撂下电话，又拨通了省主席的电话。省主席是他的学生，听了他的陈述马上说：老师，您你别生气，我马上派人下去调查。正如您说的，在咱们中国的国土上，绝不允许日本人横行霸道。政府不能给中国人作主，就是最大的失职。
　　 市长刘士民被撤了职，那个成田一夫也恢溜溜溜回了日本。
　　 然而，就在赵云峰和十几个剧社的同学被从拘留所放出的那一天，九一八事变发生，日本关东军炮轰北大营，迅即占领了全东北。
　　 全中国人民愤怒了，赵云峰所在的东江城，一批又一批大中学校的学生最先涌上街头，赵云峰和他们剧社的同学，走在队伍的最前列，高举着一条长长的横幅，上书八个大字：驱逐日寇！还我河山！
　　 叶秋红和戏班子的一些年轻人，也参加到了游行的队伍里。也跟着一起高呼口号：打倒日本侵略者！把日寇赶出东北！还我大好河山！
　　 赵云峰和剧社的十几名同学和东江大学的一大批男生，在老校长地介绍下，纷纷转入到黄浦军校分校，时刻准备奔赴前线杀敌。。
　　 叶秋红赶来送行：多羡慕你们哪！我要是个男儿，也能跟你一样穿上军装上前线杀敌救国。
　　 不，秋红。赵云峰纠正说，留在后方为国效力也是一样的。就拿你唱的穆桂英挂帅说吧，那一段唱词就是咱们中华儿女杀敌报国的誓言。秋红，你再唱一回。
　　 行。那你跟我一起唱。
　　 于是两个人一起哼唱起了穆桂英那段唱词：
　　 ……有生之日责当尽，寸土怎能够属于他人。
　　 等赶走了日本鬼子，咱们排全本的杨家将。赵云峰激动地说。
　　 长长绿皮火车的车头吼叫了几声，驶出车站，驶出城市，轰隆隆的车轮滚滚向北方奔驰而去，不一会就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地平线后面，站在月台上的叶秋红依然一动不动望着列车奔去的远方，她不知道那个远方是什么地方，但是她的心却一直跟随他而去，尽管那里是炮火连天，刀山火海，她也愿意永远跟随在他身边......
　　
　　 三
　　 东江城被日军占领，原市长的小舅子王五，被日本人任命为维持会长，他听说宪兵司令小野曾经常住中国不仅是个中国通也酷爱中国的京戏，就跑到戏班子叫他们准备几出最拿手的折子戏，说皇军的司令要来看戏。王五还嘱咐说：皇军司令来看戏那天，我包场，戏园子要清场，其它人一个不准进来，只给司令一个人看。
　　 这天王五陪着小野和警卫走进戏园子，戏园子里已经没有一个人，媚笑着的王五请小野坐在最前排的茶桌上，又是递烟又是倒茶。一阵锣鼓点响起，全身披挂的穆桂英踩着锣鼓点威风凛凛出场，手握银枪上下翻飞，边舞边唱道：
　　 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有生之日责当尽，寸土怎能够属于他人。番王小丑何足论，我一剑能当百万兵。
　　 台上的穆桂英刚唱罢，手举银枪，一个亮相，杏目圆睁，似有一团怒火从眸子里喷出，那火苗似直向台下的小野喷射过来。坐在台下的小野不自觉地歪了一下脑袋，脸色徒变，噔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瞪着小眼珠冲王五喊叫道：什么的穆桂英！什么的番王小丑！对大日本帝国大大的不敬！八格牙路！
　　 小野一甩袖子气哼哼地向剧场大门走去，王五涨红着脸跟在屁股后面一劲陪不是：都是我的责任，我的罪过。我马上叫他们改戏！改戏！
　　 小野已经气哼哼地上了吉普车，王五还弯腰站在大门口。把腰弯成九十度，一劲说着我的责任，我的罪过。
　　 一直看着小野的吉普车走远没了踪影，才转过身怒气冲冲冲进剧场，扯着沙哑的公鸭嗓冲台上喊叫：
　　 停停停停！都他妈给我停！谁他妈叫你们唱这出戏的？是不是故意跟老子过不去。改戏！改戏！
　　 改不了。我们只会唱这出戏。别的戏不会唱。只听台上的穆桂英高声回敬道。
　　 不会唱也得改。王五瞪起了眼珠子，改唱《霸王别姬》，现在就排练。过晌我来检查。
　　 可是，当下晌王五走进剧场时，看见的却是空无一人。走到后院才看见一个老头在打扫院子，王五就瞪着眼珠子问：老东西，戏班子的人都死哪去了？怎么一个人也不见。
　　 怎么没有人？你和我不都是人吗？老人一边挥动着扫帚一边回答道。
　　 你你——！你个老东西！王五眼珠子里冒着火，狠狠踢了一脚老人的扫帚。骂骂咧咧走出剧院。
　　 自此戏班子不知去向，王五为了巴结讨好小野，托人从上海买来几个唱片，录的都是梅兰芳梅老板先前唱的几出戏，连同买的留声机，一并送给了小野。小野也早闻梅兰芳的大名，也对梅老板崇拜有加，听说录的是梅老板的精华唱段，很是兴奋，把一张唱片插进机子里，摇动了几下摇把，只听随着一阵锣鼓点响起，梅老板唱道：
　　 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有生之日责当尽，寸土怎能够属于他人。番王小丑何足论，我一剑能当百万兵。
　　 小野一时愣住了。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什么什么！怎么又是穆桂英？什么他妈的番王小丑！你他妈的死了死了的！
　　 小野对着王五的胖脸，伸出五根黑黑的手指头就是狠狠一巴掌。王五鬼哭狼嚎地嚎叫着，一屁股瘫坐到了地上。
　　 八格牙路！混蛋！把戏班子给我找回来！唱《霸王别姬》。老子就要看《霸王别姬》。
　　 是是。我一定把他们找回来。叫他们唱《霸王别姬》。王五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弯腰倒退着走出小野的办公室。
　　
　　 四
　　 王五拎着几包点心找到退休在家的戏班子老班主，说了一大堆好话，一定请老班主说服叶秋红，给皇军唱一回《霸王别姬》。最后又瞪着小眼珠子威协说：您的两个小孙子，是不是都在东江小学上学？千万得注意他们的安全，得罪了皇军，孩子就危险了。一旦孩子发生意外，你老人家可要断子绝孙啦！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要是不能开戏，那我保证不了会发生什么。
　　 老班主终于说服了叶秋红和戏班子，三天后，戏园子里又响起了锣鼓声。
　　 坐在前排茶桌上的小野，洋洋得意地瞪着灰溜溜的小眼珠瞅着台上，手指头还不自觉地跟着锣鼓点打着拍子。一个日本卫兵站在小野身后，眼睛四周围撒眸着，空落落的戏园子里，除了小野王五和卫兵，再没有一个人。按照王五的要求，给小野开的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