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阅读猪世界(散文)
养猪,成为我的生活依靠的产业,猪粪肥田,猪肉卖钱,我依靠这个猪世界。于是,猪成了我观察阅读最细的动物,猪世界是无字书,读懂了,也怪有趣的。我常常想,猪世界和人的世界也有着几分相似,我的阅读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一
家有一头很难侍奉的小猪猪。自从给它断奶,与它的母亲分开,这头猪便不再安分,变得十分焦躁。或者是觉得自己还不曾长大,不能断奶,不可吃母乳以外的东西;也或者是要长期得到母亲的庇护,恋母情节重,离开了母亲失去了依靠;也或者是我剥夺了它们母子在一起的权利,对我表示极度不满。它毕竟是牲口,讲道理,听不懂;打,又怕真伤了它,得不偿失;骂,伤的却是我的嗓子。
它的叫音非常大,尖尖的,还会转弯,似乎有抑扬顿挫之感,有韵律有节奏一般。如果动物们举行歌唱比赛,它虽然没有百灵鸟那般的婉转悠扬,可它的粗犷雄厚之音与生俱来,哪怕它还小,却也能震山慑虎,气势不输,定会给猪族争光,拿得名次。它可以整日不睡觉,就那么长声短声、高声低声地叫,不觉得累。惹得隔壁栏的猪兄弟睡不安稳,起身附和着大合唱,此起彼伏。不大的猪场成了猪们练嗓的欢乐大舞台,也成了周围人们饭后的闲谈嬉笑话题。笑谈的人中,有几人调侃要订这头猪的肉,说这猪精神好,这么调皮,骨头肯定硬。长大了,瘦肉肯定多,肥肉也会紧致而不腻。
它喜欢找同伴打架,一日不打皮痒难耐,油胀似的,不打架不消化,难受!它常将同栏的猪揍得鼻青脸肿,猪们都非常怕它。它虽是一头小公猪,但早就给切除了睾丸,它的好斗与它的性别没多大关系。它常以欺负其他弱小为乐趣,将它的快乐建立在同伴的痛苦之上。它就是同窝猪里面唯我独尊的小皇帝、大霸王。它没有爱心,不知道礼让。每到吃食,它的四个蹄子站在槽中央,像牛犁地一样,从这头一溜烟拱到那头,然后马上掉头,与游泳健将参加游泳比赛时掉头的动作同样精彩,也同样迅速。然后从那头又拱到这头。就这么来回,在那浓稠的食里,咕噜咕噜地觅个不停。也不知道它觅到些啥,反正一些猪食尽被它掀到槽外,很快栏里溅得到处都是。胆子稍大的猪便在附近摸那些地下的残食。而有两头弱小的猪害怕他的淫威,被其他的猪继续挤兑躲在角落,不敢拢边,只能远远看着。
这样的猪,肯定是要遭到我训斥敲打的。多次教训,不长记性,过后同样。不过,无论怎样狡猾,还是斗不过我——我是人类,嘿嘿,大脑肯定不输与它。为了其他猪能好好健康长大,便将它分开,让它独自一个栏,给它享受孤独、给它吃独食,看它还能嚣张不?
二
分开了,没了伴,没了打架的对手,从大栏到了小栏,更没了自由,它更调皮了。
它每时每刻都想脱离“牢笼”,想找同伴打架,想出门见世面,看看外面的精彩世界——树上有鸟唱歌,不远常听到鸡公叫,路上有狗的吠声,还有汽车的喇叭声,有广播里甜甜的标准说话声……这些足可以吸引猪猪了!
爬栏——这是第一个绝活。围着栏转圈圈,哼哼叽叽,不服气。多次卯足力气,企图越过,无奈猪小力差栏高,前腿还只能搭到栏高的一半。猪猪——太难了。
拱门——这是第二个绝活。既然越不过栏,那就另想办法,这个门是进出之所,也是比墙的坚固要弱了许多倍的地方。破城要找薄弱处,麻绳也会专挑细处断。谁说猪蠢,它也会思考会想办法,就从门这里着手。家里是木板门,它就那么乒乒乓乓用头撞,用嘴掀,用屁股蹭,用牙齿啃。我也是吃一堑长一智,以前常有猪打坏了门跑出去,这个门,我特意加固了,还有筱子定牢,纹丝不动。无奈,它用了很多的办法,还是没能将门打开。
啃地面——这是退而求其次的第三个绝活。爬栏不行,门也拱不开,还是得重新找点破坏的事干。必须给主人找些不痛快,一天不被骂,没有存在感。否则,吃饱了憋得难受,自己倒不痛快了。几天工夫,它将水泥地面里的一个比鸡蛋稍小的鹅卵石硬是给抠了出来。嘴里成功地含着鹅卵石,想吞,吞不进,索然无味,就磨牙。那刺耳的石头与牙齿的摩擦声回响在猪场,惹得我烧心。小石头硬度大,嚼不碎,就在嘴里打着卷,吐出,捡起;吐出,又是几掀几拱,捡到嘴里,终于有东西玩了,自玩自地消停了好一会。抠出石子的地方成了一个小坑,小坑里的残汤加上它的尿,用脚爪子刨,小坑渐次扩大范围,一些小碎石和水泥渣在它的不断努力下一点一点给刨出。原来施工时欠了点水泥——它在重新检查质量,估计还想追责!
蹭墙、啃墙——这是第四个绝活。粉刷过的水泥墙,四方都蹭,真蹭不动,也啃不动,多次下来,罢休,认输。我庆幸,不是曾经的土墙,以前的猪栏常用土砖砌,常被调皮捣蛋的猪啃成缺口啃成洞,时间久了,猪栏不整修便会垮塌。
它的嗓子越来越好,叫声越来越大。一旦开叫,启发其它,不大的猪场不亚于千军万马奔赴战场,那是奋勇杀敌的阵容。
三
就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折腾中,它也一天天长大,长成了帅猪。我也懒得与它置气,给了食就走开。我还有其他的事要做,不是专门侍奉它一个。也免得它见了我越发得瑟地叫喊,想要吃更好,想要得自由。
它大概把养精蓄锐刻在了骨子里,一直想要出去的念头压根就没有断过,像是埋在地里的种子,白天黑夜都在栏里磨着它的“铁杵成针的计划”。
那天,我也是忙得脚不沾地,掰了一天的玉米,白天没守在猪场。晚上回家后,家里稍微安顿一下,又拖着疲惫的身子去猪场喂猪——栏里的猪估摸着早饿得不耐烦了。在去猪场拐弯的路上,便见一头半大白猪悠哉游哉在路上“踱步”,那潇洒样、浪荡样很有派头,摇头晃脑很是得意。它很警觉,在我见到它的同时,便发现了我。停顿一秒,“嗷”的一声掉头就跑。我脑子“嗡”了一下——准是那捣蛋货!我大声呵斥:“你个混球怎么跑出来了!”我吼得嗓子发紧,心里也凉了半截,家里指定又遭殃了!
果不其然,进门便见一片狼藉,它的栏门歪倒在一旁,我差点背过气去:码好的几袋玉米粉给掀得东倒西歪,一袋开了口的油糠拱撒在地上,半袋乳猪料全部撒开,与油糠混到了一块,到处都是它的脚印,和咀嚼过的残留物,两把椅子打翻在地,弄得脏兮兮,一袋尚未打开的教槽料斜躺在尿和屎的旁边,包装上印的那个憨态可掬的小猪猪,似乎也在哈哈大笑——简直就是挑衅!
它是得到了短暂的自由,而我却得收拾满地的狼藉,连骂它的力气也没有了!
天马上会黑,我再生气,还是要先将这祖宗给收回栏,其他栏里的猪尽管已经在大声叫唤着要吃,也只能迟一步。
到底是我把规矩定得太死,它得不到自由,还是本来他就是猪性不改,难服管教?罢了罢了,它是猪,我是人,我在它面前,我自认为是强者。毕竟规矩这东西,从来就是强者定给弱者的——这次,我非要让它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有时候,我们要求人类世界要有合理的秩序,这只是一种良好的愿望,我们只能去观察阅读,找到和这个世界相处的和谐,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