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最美】收音机(散文)
收音机,我想家喻户晓、人人皆知吧?家家都有,户户用过。在过去那个文化匮乏的年代,它是人们的精神支柱,也是人们的娱乐工具。
在全国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全国人民学习解放军的年代,政治气氛浓厚,娱乐环境几乎没有。儿时的我内心空虚,上学时便和村里一位比我年长、也很有知识的人——我称他为三叔——偷偷用二极管、三极管,又找了个小喇叭,琢磨着组装小收音机。
那时我好奇心特别强,觉得这事儿新鲜。那年学校放了暑假,我便专心致志地配合三叔,一起精心研究。
多少个日日夜夜过去了,我甚至拿出父亲给我买笔和本子的钱,还有平时节省下来的零钱,去买些小零件。一心想收听到广播,想做出别人没做过的东西。
记得那是个月光皎洁的夜晚,天气热得像个蒸笼。狭小的屋子里,蚊子嗡嗡的叫着,苍蝇也飞进来凑热闹。脸盆里盛着水,我一会儿用它擦把脸,没一会儿又擦一次,洒过水的地面,转眼间就干了。
那晚,我们俩终于研制成功了!一阵吱吱喳喳的响声后,带着播音员声音的电波,终于传了过来。
我俩高兴极了,那股兴奋劲儿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我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
从此,我的心仿佛也跟着这电波一起,飞上天空、遨游蓝天。一有空,我就偷偷跑到三叔家,倾听电波传来的阵阵喜悦,有时甚至到了半夜十二点还在那儿,害得父母常常找不到我。
有一天,三叔偷偷告诉我,他听说邻村有个人也安装了这样的收音机,不知怎么被上面检测发现了,说是“偷听敌台”。不仅收音机被没收,那个人还被公安局抓走了。
我也知道,在那个“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的年代,不管做什么事,一旦被上纲上线,那一切就都全完蛋了。三叔赶紧拆了所有零件,我也再也不敢去三叔家了。
后来风声松了些,好奇心又驱使我忍不住重新组装、调试,想再听听天外传来的声音,一切也如愿以偿。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改革开放的东风吹遍祖国大地。天空刹那间变蓝了,河水变清了,山川更秀美了,大地仿佛一夜之间迎来了春风。文艺节目多了,古典大戏也重新搬上舞台,乡亲们精神焕发,奔走相告,分享着改革开放带来的快乐。
我去街上给自己买了一台小收音机。那时收音机刚兴起,还挺紧缺。
后来我被招进一家社办厂上班,夜班特别多。在那些静谧的夜晚,正是这台收音机陪伴着我,我心里也清楚,听收音机并不会影响我的工作。
随着开放的深入,收音机渐渐多了起来,样式也越来越丰富。我托人在县五金公司买了一台新式的——能装四节一号电池,也能用交流电,是双重用电的收音机。这可把我高兴坏了,在我们厂里,我还是第一个有这种收音机的人。下班时,工友们都围过来,纷纷称赞。
我怕这台新收音机被偷,就拿回家里给父母听,自己继续用那台装一节一号电池的旧机子,只是那台旧机子的信号实在太差。说真的,我太喜欢收音机了。它每天的新闻节目、戏曲节目、医药广告应有尽有,想听什么,随便选台就行。
我不只是听个热闹,还从里面学到了不少东西。那时广播里有个文学讲座,就算再忙,我每天都会挤时间听。加之那时我还是陕西人民广播电台的收听评论员和通讯员,时不时写的稿子也会在电台播出,我在当地也小有名气了。
后来,收音机成了我的“左膀右臂”,我走到哪儿,就带到哪儿。
记得有一年正月走亲戚,上午十点有个节目,我把小收音机装在裤兜里,把裤兜撑得鼓鼓的。妗子问我装的啥,让我掏出来放好,我这才记起兜里是收音机,笑着掏出来放在了一边。
说起收音机,我还有一段惊险故事——是它救了我,让我化险为夷。
那些年我给厂子跑销售,一次在西宁市出差,在一条比较偏僻的大街上,我刚从一家单位出来没走多远,就有人迎面走来,故意撞了我一下,一副眼镜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那人让我捡起来,说那是副石头镜,要我赔五百元。
我大吃一惊:五百元!从宝鸡坐火车到西宁,票价还不到三十块钱啊!我心里一紧,头上冒出汗来,结结巴巴地说:“我没撞你,是你撞的我呀!”那人立刻露出狰狞的面孔,把袖子往上一卷,就要动手。我瞥见他胳膊上的纹身,就知道他不是好人,顿时不寒而栗。
我低头一想,今天肯定是遇到麻烦了。出差时一共就带了五百块钱,还放在旅社的保险柜里,身上只装了五十块,那还是用来坐公交、吃饭的钱。
那人见我害怕,口气缓和了些:“看你也是个老实人,算了,算我倒霉,你赔三百块就行。”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遇上“碰瓷”的了!我没说话,心里打定主意:破罐子破摔,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我环顾四周,街上空无一人,只有几辆货车驶过,浑身顿时起了鸡皮疙瘩。
那人见我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就上来抢我的包。
我心里很清楚,包里有供货合同、收货单据,还有各种手续。更重要的是,我从宝鸡上车前,看中了一款小巧玲珑的收音机——顶上一拔还有长长的天线,当时我就买了下来。
我怕打架时把收音机打坏,急中生智,赶紧把包抱在怀里,拉开拉链,掏出崭新的收音机,“唰”地一下抽出天线,对着收音机大声喊:“喂喂!马上到XX路来一下,马上到XX路来一下!”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那坏蛋吓了一跳。他做贼心虚,竟把我当成了便衣公安,刚才的一切都是在戏耍他。
他转身就跑,我还故作镇静地追了几步,大喊“站住!站住!”他跑得比兔子还快,没跑几步,正好前面有片树林,一头钻进去就没踪影了。
我望着天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两腿瞬间软了,浑身像散了架似的。再看看手里的收音机,心里五味杂陈——真的是这台收音机救了我。
出差回来,我把这段惊险经历跟厂里人说了,大家都夸我机智、勇敢,有惊无险,全靠那台收音机。
事情过去几十年了,可每次想起来,依然历历在目。
现在我依旧“不忘初心”,爱收音机胜过一切。这么多年来,到底买了多少台收音机,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了。不过眼下我手头现成的收音机、单放机就有四台。每次从县里回到家,我第一时间就打开收音机,听新闻、听戏曲、听广告,还有各种讲座。就算下地干活,别的东西都可以不带,包括水,但收音机不能不带。
说实话,干活时我一听收音机,我就像有使不完的劲。有一次下地忘了带,我还专门回家取了一趟。
收音机陪了我一辈子,现在老了,反倒越来越离不开它了。邻居跟村里人说:“你听哪儿有收音机响,他肯定就在哪儿。”用形影不离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了。
我又回忆起在厂子里,有一家厂子欠我们单位货款,迟迟不还。后来厂子把他们生产的一批收音机拉回来顶账,作为年终奖分配给了职工,这笔货款也总算结清了。这事你可能不知道,全是我一手经办的——那时我已经是厂里主管销售的厂长了。
收音机,伴我一生,陪我走过风风雨雨。这辈子,我都忘不了收音机和我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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