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曾画家(微型小说)
85岁的曾凡才失去老婆,寻找一位丫鬟的广告贴出去没有两天,就有一个叫小墟的姑娘毛遂自荐上门来。
曾凡是一位画家。职业的,而且是整个以王朝最负盛名的。只活了54个年头的大才子唐伯虎一走,曾凡就一支独大。500年后,他的画作《倩女三人行》在香港拍卖会上以1200万港元成交,就足以说明这一点。
小墟现年35岁,来自于乡下。勤快得很,一来就上手了。除了把房前屋后打扫得干干净净外,洗衣做饭,推拿按摩等,也是一把好手。更重要的,是她眼里有活,眼里有光,眼里有情。似乎曾凡随意一个眼神,她就知道是要研墨,还是要摊平纸张,或者是要休息,要一杯茉莉花茶伺候了。
曾凡作画的时候,是需要安静的。哪怕是一只蝉鸣,一树梅香,都会让他分神。这时候,小墟就制作了蛛网拍,会慢慢地走到柳树下,将那只鸣蝉捕捉到一个特制的竹筒里。对付各种浓郁的花香,她也有办法。那就是给每一朵花,套上纸罩,让它们的幽香只能暂时储存着。此时的曾凡,全身心在一只扇贝的纹理里,在竹子摇曳的风韵里,在美人的明眸善睐中。他每创作完一幅画,就会挂在墙上,反复地观看,看云的皱纹,看山的曲线起伏。
一个小时后,他才会离开“抱虚斋”。
奇怪的是,这次创作完“斗牛图”后,他竟然开口问小墟:
“你来说说,这幅画咋样?”
“我不懂画,说不好啊。”
“没事,随便说说。心里咋想,就咋说。”曾凡笑笑地说。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了,但是眼睛里还有一丝柔和的光在跳跃着。
一接触到他鼓励的光气,小墟不紧张了。她又近距离地看了这幅“斗牛图”。说:“牛争斗的时候,力气在角上,尾巴是闭合着呢。你画的,是翘着。”
曾凡听了,大吃一惊。他咋没想到这一点呢。如果牛翘着尾巴的话,全身的力气还没有使出来。
有了这次愉悦的交流后,曾凡范每次完成一幅画作,就喊了小墟,让她看看哪里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小墟见到主人并不见怪,就放任的说了。比如,竹子旁要有一丛兰草,鹰在俯冲时,眼睛是睁着的。美人的眼睛里要点上一点朱红,代表这是葬花后哭泣的结果,等等。
冬日的一天,雪把捋帽山庄捂了个严严实实。曾凡喝了点酒,在酒精的作用下,他拿起画笔,不多时,一幅《莫干山行旅图》创作完毕了。这是他成名以来,用时最短的一幅画。
这次,他没有喊小墟来一起品赏。
而是把剩下的酒端着,轻轻地抿了一口,放慢了脚步,眼睛越过屏风,越过了矮墙那边去。在那眼净水泉边,小墟正在洗衣服。她的手冻的通红,身子上下起伏着,就像是底部安了弹簧似的。他一时看呆了。
就在小墟要把双手放在嘴边哈气的时候,她的双手被另外一双手,握住了。
“老爷,你——”
“天冷。走,回家烤火。”
小墟没有拒绝。也许,根本拒绝不了。他的那双手,托着她的身子。她的身子软得像一团面条,已经不属于自己。
过了一星期,那幅《莫干山行旅图》还挂在画室。小墟几次进去收拾残墨剩纸,也没有吭气。曾凡也没问。
又过了一个月,曾凡还是忍不住了,“小墟,我那副画,你看了吗?”
“看了。”
“有啥意见?”
“整个画面有点孤独,萧瑟感。应该在窗下的桌子旁添加上灯火,显得温暖一点,有点烟火气。这也是画作中要达到的悲天怜人的境界。”
曾凡没说对,也没说不对。而是自言自语了一句,“你愿意做那个点灯的人吗?”
小墟愣住了。她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见小墟没说话,曾凡继续说:“我的意思,你如果成为这个房的主人。我愿意把余生交给你!”
“我只是一个可怜的丫头。和你的身份很不相配!”
曾凡哈哈哈大笑起来,“你的顾虑,我可以写份书面声明。只要你愿意。”
来年春暖花开,冰河解冻。那天,京城四处在传着这样一份爱情宣言:“爱妻丽儿去近三载,初悲痛孤寂,患轻微抑郁,致艺术之路举步维艰。幸蒙小墟关爱,悉心照料,经我俩共同商讨,愿永结连理,艺林漫步,人生足矣。”
此声名一出来,大明王朝文艺圈一时波涛滚滚!
有羡慕曾凡的,说他宝刀不老,牙口好,80多岁了,还有色胆和色心。还能得到小30岁的小娇妻。
也有痛骂小墟的。说她就是一个黄毛丫头,图老头子的钱呢。明白着呢,曾凡随便一幅画,都可以换得豪宅巨院,良田百倾,美女千计。再加上家中收藏的瓶瓶罐罐,哪一个不是价值连城啊。
有两个一起骂的,说曾凡老不正经,丢人丢到家了。又说小墟年轻貌美,每天陪着一个瓜皮老枣,红豆最易把人抛。
无论人们怎么议论,总之,他们正儿巴板地住到了一起,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夫妻。
时间久了,该上街卖菜的,到地里点种的,按时去朝廷参拜的,在庙里打钟的,立眉骂街的,恢复到正常的生产活动时,人们已经忘记了大画家曾凡和娇妻是不是百事和谐,白头到老。一切恢复宁静。
两年后,曾凡的大女儿曾蕙从遥远的阿拉木罕回来了。她是远嫁,此次回来探亲的。刚到家,看到捋帽山庄大门紧闭,问周围的人,说自从小墟成为女主后,辞退了所有佣人。整个府上也没了狗吠声。
曾蕙砸了门锁,进去后,发现里面早已经空无一物了。那个曾经令无数人想踏入一步的“抱虚斋”,一只蜘蛛正在精心布置着它的八卦图。所有的字画,珠宝,全部不见了。
有人说在一个垃圾堆旁,看到一个老人,很像是曾凡。另外一个消息回来说,在去往蓬莱岛的路上,见到一帮持刀的土匪押解着一辆骡车,曾凡的腿脚被捆绑着,嘴里塞着臭袜子,蜷缩着。还有的说,在星光寺里,看到一个剃光头念经的,像是曾凡,但是问了,回答说他叫凡尘,不认识啥大画家曾凡。
曾蕙去官府报了案。层层上报后,终于惊动朝廷,一纸密令下来,各处的锦衣卫闻风而动,负责巡查缉捕小墟。三个多月过去了,没有得到一点有价值的消息。
就在大家四处打探曾凡的消息时,他和美少妇小墟挽起了裤腿,正坐在桃花源的土陇上,一问一答:
“今天插了一天的秧田,你还好吗?”
“好着呢。腰有点疼,明天歇歇就没事了。”
“嘻嘻,谁也不知道我们躲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外面怕是乱成了一团糟?”
“嘿嘿。让世人寻找去吧。”
“谢绝尘世,生活更有诗意哦。”
“还是你聪明。”
“彼此,彼此。”
说完,俩人哈哈大笑起来,二者的笑声越过碧绿的稻田,被一只停在电线杆上的鸟儿叼着,飞向了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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