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岁的老李要做化疗了。今天是第一次，老李没觉得有多难受，上午输液时是有点想吐恶心的感觉，但可以忍受。医生说随着化疗次数的增多这种不适只有越来越强，头发会掉……老李知道这些，不用医生说她也清楚，从自己检查出得了乳腺癌，医生给出的治疗方案说只有化疗的机会了。不论老李是怎样的颓丧不甘，最终还得接受事实，要想活下去听医生的积极配合治疗！
　　 唯一的女儿小王请了年休假陪妈妈治疗。当然小王把妈妈生病的事情带着哭腔第一时间告诉了和妈妈分开已有8年的爸爸。妈妈噙着眼泪带着倔强不让小王告诉老王她患病的消息，小王脸红脖子粗地说：“为什么不让爸爸知道，爸爸有权知道你生病了，我必须告诉他，他来不来看你，甚至照顾你是他的事情，是他良心的事情，你们结婚有30年时间，还生了我，你生病了，而且是生大病。”小王气鼓鼓的，她不能迁就妈妈，自己是独生女，爸爸妈妈离婚时小王已经长大成人。那时的爸妈都很气盛，经常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争吵不休，也许是妈妈心胸太强，不能容忍这样的生活继续下去，妈妈执意要离婚，需要一个宁静的生活状态，爸爸曾试图挽留过，但无济于事。最终爸妈还是在和平的状态下分开。已经上班的小王，没有成为爸妈离婚的刀枪。
　　 8年时间过去了，小王结婚有自己的家庭，爸爸老王有了女朋友同居，只是妈妈依然过着一个人的生活，她说被男人折磨怕了，一个生活清净快活，自己有收入有没有男人无所谓，确实老李过得倒也自由润泽。
　　 昔日的夫妻两偶尔也把小王作为中转站，旁敲侧击地询问对方的近况，话里话外都在试探着关心对方。小王清晰地感觉到爸妈之间的怨恨已经没有了，果然时间能消磨一切。可是原先的家庭状态是回不去了，老王有了同居的女人。可眼下情况来了个龙卷风大逆袭，老李生大病啊！小王她可要一碗水端平，她对爸妈没有偏向，无论他们两人怎么个变化，有一条中轴线是亘古不变的，他们两人已然是爱小王的爸妈！
　　 老李不在执拗，默许小王给老王打电话告知自己生大病的事情。这是天塌下来的事情，所有的恩怨情仇在这事情面前都是不足挂齿的！老王愕然了，惊慌失措地问：“你妈妈住哪个医院？哪个病房？”声音带着明显的焦灼不安和颤抖。老李的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下……
　　 老王来了，他是下班时来的，看得出他的脸上布满凝重。原先的一家三口在这个特殊的地方齐整整地相见。老王用意味深长的眼睛看着病床上病入膏肓的曾经枕边人，柔和、怜惜。离婚8年，他们就有8年没见过面。8年时间都在双方的面容上留下了岁月神偷的印痕，那双目炯炯的老王已是满头白发，眼袋深深。“给你妈妈洗脚没有？”老王问小王。“没有。”“你在这照顾一天了，你回家休息吧。今晚我在这陪护。”老王像似对小王下命令。“你可以吗？”“我当然可以。”老王挤出一点笑意说。“那好吧。”小王已经顾不了爸爸还有个同居女朋友的事实，这些暂时都要忘却掉，当下首要事情是要照顾好妈妈。小王自从陪妈妈看病这段时间，确实很累了，独生子女没有个人接替一下，一个人医院和家两点一线跑，身心疲惫至极。
　　 老王打来热水，他要给老李冼脸洗脚。两人目光对焦，老李迟疑了一下说：“我自己洗脸能行，腿有点肿，洗脚你帮我一下。”老王点头同意，调好洗脸水，看着老李虚弱地拧毛巾，老王没有说话，从老李手中拿过毛巾拧干，老李用错综复杂的眼神凝望昔日爱人，没有吭声。8年不见老李也不是那个走路带风的女人，如今虚弱的一阵风就能刮走。“唉，没有什么可争的了，也没什么需要分个高低强弱来。老李心里对自己说，自己还不知道哪天就撒手人寰了，让女儿回家休息休息，也好。女儿不请护工说让她爸爸搭把手照顾，先走一步算一步，以后再说以后到事。”老李用劲全身的力气叹口气。“不期盼后面的事，先把第一个疗程化疗做完。”老王搀扶着老李在床边做好，用枕头当靠背让老李靠着，他把洗脚水盆放在一个凳子上，这样老李就不用过度地弯腰费力，调试好洗脚水，老王把老李的脚一只一只放到盆里。曾经和老王吵嘴时那一双脚能跺地蹦蹦响粗壮有力的腿，现在只有浮肿和苍白。老王鼻头一酸，一阵悲从心头涌起：“这个和他生过孩子的女人，这个和他年轻时一起吃过苦的女人，怎么就不能一起到白头？等到失去，一切都来不及了，如果时间能倒流，自己不会和老李离婚，也许那个时候双方都为对方着想，更不要因为一件小事双方纠缠不清，死缠烂打到底，双方拼个你死我活的，多么的不应该啊！多谦让些，我火爆脾气收敛收敛，她遇事也不嘟嘟逼人，不致于两人离婚。”老王的脑子里不自觉地闪现出和老李的过往，有喜悦的有悲苦的甚至是自己混账时的咆哮，愧疚自责一股脑涌上心头。
　　 “喂，你到医院来，你家那位不会闹吧？”老李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笑意问。他们现在还有点拘谨。“不会，我和她说了你生病住院需要人照顾，女儿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她是同意的，她是通情达理的女人，都这个岁数了。你住院期间，我每天下班都能来，我和别人换班了，现在每天上白班。”老王像在喃喃自语又像在宽慰老李。老李微微点了一头表示认可，“你可找了个明事理的好女人。”这话带有点吃醋的味道。因为自尊心的缘故，老李从没刻意去打听过老王现在的女人，只是听小王云淡风轻地说过爸爸有了同居女朋友，老王在当门卫。
　　 自此，老李在住院期间老王每晚下班都过来，他和女儿换班。老李从刚开始还有点拘谨到现在的习惯。偶尔老王到病房晚了一点，老李不自觉地会着急问女儿：“你爸爸怎么还没到？不会是路上堵车吧？你爸爸遇到什么事了？让你爸爸骑电动车慢点。”“爸爸一会就到，今天和他交接班的人家里有事耽误了一会，爸爸就要到了。”老王到了病房，和女儿交接班，问女儿：“你妈妈今天吃饭怎么样？吃了多少？鸽子汤喝了吗？”老王晚班的工作开始了，他要给老李擦洗身子，贴身衣服换下来洗干净，同病房的人夸老王是个细致贴心的老公，羡慕老李有个关心入微的爱人。这两人像似商量好的既不否认也不承认两人现在的关系，但有一点是千真万确的他们是女儿的爸爸妈妈，两人对小王的爱从没变过。
　　 “你下班就到医院来了，你吃晚饭没有？”老李问老王。“没有，不想吃。”“怎么能不吃呢?这有牛奶,你赶紧喝袋牛奶。”“好，我一会喝。”老王听话地答应着。“你慢慢把这只手伸进盆里，我把你手洗洗，舒服些。”老李把手伸进盆里。两人现在说话是多么的心平气和啊！“我怎么看你脸色不好看，是最近照顾我太累了，要不请位护工，你也不用天天跑。”“不累，我近段时间，胃口不好，吃点东西就觉得堵，想吐，所以我尽量少吃。”“啊！”老李大惊失色。“你没检查检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等段时间再检查，也没其它不舒服，可能是饮食不规律。”“不要等了，现在人在医院里了，明天你不要上班了，挂个专家号检查一下，没事了大家都放心，把你的保安工作辞了，又不是不能过，这个年龄了，还出去上班干啥？享享清福。”老王略微停顿了一下说：“好吧，明天请假不去上班检查一下。”老李无神的眼里闪动着泪花，天地良心她不希望老王有个什么不好的结果，虽然在离婚之前两人干架时她巴不得老王死去。
　　 老王做了胃镜，他轻松地对老李说医生说是胃炎所以吃东西想吐。“谢天谢地，我担心死了，是胃炎就好，以后吃东西注意，不要吃辣的咸的，胃要保暖，一年四季你都要穿个背心护胃。”老李叮嘱着，她忘了她已经不再是对方的爱人了。
　　 病理报告出来。“你爸爸报告是胃炎吧？”小王没有吭声。从小王的像似哭过的眼睛中老李还是捕捉到了蛛丝马迹，老王得了大病！不是简简单单的胃炎！老王来了，老李主动伸出瘦骨嶙峋的双手握住老王颤抖的双手，小王的双手拢住了他们的手，在目光里他们看到了彼此的柔和……
　　 忽有故人心上过，
　　 回首山河已是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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