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文】梅香如故(散文)
我们的精神世界是这样丰富多彩,恰如一条气势磅礴汹涌澎湃的河流从远古而来,向未来奔去。在激情澎拜的岁月里,曾经涌现出无数耀眼的明星,闪耀着璀璨的光芒,滋润着我们的心灵,让我们有希望有期盼有活力有动力。
在中国现代文学蓬勃发展的历程中,曾经有一位才华超群文采卓越的女作家,生于1902年,逝于1928年,在人间只生存了26年,却用她的青春和生命化为血珠和泪珠,写出了情深意长感人肺腑感天动地的冰雪纯情文字。她的文字恰如冰雪一般纯真圣洁、就像珍珠一般晶莹如玉,闪耀着光芒,散放着花香,永远珍藏于现代文学的史册。她的一生虽然短暂,却恰如在浩瀚无垠的夜空里的巨星划过,让世人惊叹。她和吕碧城、萧红、张爱玲一起被称为民国“四大才女”。她就是才思敏捷、冰清玉洁、情思深幽、才高寿夭的冰雪才女石评梅。
石评梅乳名心珠,学名汝璧。因爱慕梅花的俏丽坚贞,自取笔名石评梅。石评梅曾经使用的笔名还有波微、漱雪、冰华、心珠、梦黛、林娜等等。
石评梅是伴着浓郁的书香出生的。一个优渥良好的家庭足以让她受到文化思想的熏染,并对她的性格和追求有所启蒙并深刻影响她生命的品质。1902年石评梅出生于山西平定的一个书香世家,父亲石铭乃清末举人,思想开明。石评梅的父母视其为掌上明珠,她自幼饱读诗书,展现出非凡的文学天赋。四岁时,她便能诵读《三字经》《千字文》,随后更是沉浸于四书五经、诗词歌赋的世界中。良好的家庭氛围和严格的教育,为她日后的文学创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高等师范学校,是她进军文坛的开始。在这里,既有追求真理的导师,也有志同道合的文友,既有情投意合的心上人,也有冰雪友谊的伴侣。青年时期的石评梅,怀揣着对知识的渴望和对新思想的追求,踏入了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的校门。起初,她因国文系不招生而无奈选择体育系,但这并未阻挡她在文学领域的追求与探索。在校期间,她结识了庐隐、陆晶清等志同道合的好友,她们一同畅谈文学、追求进步,共同在“五四”运动的浪潮中崭露头角。石评梅的文学才华逐渐崭露,她的作品开始见诸报端,早期创作的诗歌、散文承载着对女性命运和人生的深刻思考,虽清冷凄苦,却也蕴含着对生活的独特感悟。
在文学创作之外,石评梅还积极投身于革命事业。她是李大钊的忠实追随者,深受其思想的影响,加入了马克思学说研究会,成为其中唯一的女会员。在李大钊、高君宇等革命先驱的引领下,石评梅逐渐从同情革命转变为积极投身革命的勇士。她关注社会现实,积极参与进步学生运动,以笔为剑,抨击军阀势力的黑暗统治,为妇女解放和民族解放大声呐喊。
因为有缘而相遇,因为有情而相爱。然而缘分相爱并不等于拥有,有情也未必能够终成眷属。1921年,她与高君宇相识于同乡会,从此两人的命运紧紧交织在一起。高君宇的才情与理想深深吸引着石评梅,而石评梅的温婉与聪慧也让高君宇倾心不已。然而,高君宇在家乡已有包办婚姻的事实,让石评梅无法接受这份沉重的爱情,最终她选择将这份感情深埋心底,多次婉拒高君宇的求爱。尽管如此,两人在精神上始终相互支持,保持着深厚的感情。他们始终保持着纯真又纯洁的“冰雪深情”。1925年,高君宇因积劳成疾,不幸病逝。这一噩耗如同晴天霹雳,让石评梅陷入了无尽的悲痛之中。
在高君宇的墓碑上,石评梅亲自手书了以下文字:
我是宝剑,
我是火花。
我愿生如闪电之耀亮,
我愿死如彗星之迅忽。
这是君宇生前自题像片的几句话,死后我替他刊在碑上。
君宇!我无力挽住你迅忽如彗星之生命,我只有把剩下的泪流到你坟头,直到我不能来看你的时候。
评梅
从此石评梅便常在孤寂凄苦中,前来高君宇墓畔,抱着墓碑悲悼泣诉。她将满腔血泪凝作断肠文字,“寄向黄泉”。石评梅时常来到高君宇的墓前,倾诉思念之情,写下了许多感人至深的悼亡诗文。她的情感在这些文字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宣泄,其作品也因此增添了更加深沉的情感力量。
除了个人情感的波澜,石评梅还积极参与社会活动,为时代发声。1924年,她与陆晶清合编《京报》副刊《妇女周刊》,并得到鲁迅的鼓励和支持。她大力倡导妇女解放,呼吁女性追求平等与自由。1926年的“三一八”惨案中,好友刘和珍不幸遇难,石评梅悲愤交加,通过《血尸》《痛哭和珍》等文章,深刻揭露了军阀的残暴,表达了对正义的坚定追求和对黑暗势力的强烈抗议。
然而,命运对石评梅似乎格外无情而且残酷。1928年9月18日,评梅猝患脑膜炎,医治无效,于9月30日亦死于当年高君宇病逝的协和医院。她死后,友人们根据其生前曾表示的与高君宇“生前未能相依共处,愿死后得并葬荒丘”的愿望,将其尸骨葬在君宇墓畔。陶然亭既是滋育其爱情的温床,也是埋葬其爱情的墓地。石评梅与高君宇用自己的冰雪深情演绎了一出现代版的梁祝悲剧。
石评梅带着无穷的思爱与遗恨撒手而去,却将无比美丽的断肠文字留在了人间。
石评梅短暂的一生,犹如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虽转瞬即逝,却留下了无比璀璨的光芒。她的作品,无论是对爱情的执着追求,还是对社会现实的深刻洞察,都具有永恒的价值,成为了中国现代文学宝库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激励着后人不断追求自由、平等与真理。
她的生命还只有26岁;她的创作生涯才仅仅六年。诗歌、小说、剧本、评论等体裁,她都曾驾驭过;但她最成功之处则是写出了感人肺腑令人肝肠寸断而且才思敏捷思想深刻隽永的精美散文。在她去世后,其作品曾由庐隐、陆晶清等友人编辑成《涛语》《偶然草》两个集子,分别由盛京书店(后又改由北新书局)和文化书局出版。1983年,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又整理出版了三卷本的《石评梅作品集》。第一卷为散文,收入《涛语》《偶然草》,以及过去未收入的作品;第二卷为诗歌、小说;第三卷为剧本、长篇游记、书信。同年,山西人民出版社又出版了综合性的《石评梅选集》。2017年中国出版集团现代出版社出版的《石评梅文学精品选》收录了她的散文、小说和诗歌精华篇。
石评梅这位现代的薄命才女,正在为当代越来越多的读者所熟悉和热爱。
二十多年前,有一位朋友赠送我一本《精美散文》,我第一次读到了石评梅的《墓畔哀歌》,深深地被她的文字所感动,并流下了悲伤的泪水。
十多年前,我通过电子版下载了《石评梅精品散文》,认真地品读了她每一篇作品。让我难以抑制的悲伤,让我难以忘怀的感动。
最近,我从网上购买了《石评梅精品散文集》和《石评梅传》,从内心深处对这位才女充满敬佩,并深深地被她的文章所感染震撼。
我决心用我笨拙的文笔写出我对才女石评梅的满心敬意。
一、饱蘸血泪写深爱
爱情,这是石评梅蘸着血、和着泪抒写的主题,它构成了作者散文的精华。
石评梅的爱情文字,深沉而热烈,深情而悲伤。通过回忆和反思,使其抒情变得更加缠绵悱恻而又深刻隽永。在石评梅笔下,我们分明读到一颗悲痛欲绝且悔恨不已的心灵,在孤寂凄苦中,独自追踪着、演绎着、咀嚼着那美丽而又痛苦、不堪回首而又永远难忘的尘梦:在医院的病榻前,她和君宇泪眼相望,心灵默契《最后的一幕》);在陶然亭的夕阳下,她和君宇并肩漫步,低低倾诉(《我只合独葬荒丘》);在一个狂风暴雨之夜,君宇在躲避敌人迫害的危急时刻,前来探视病中的评梅(《狂风暴雨之夜》);在那凄清孤寂的夜晚,她灯下独坐,面前放着君宇的遗像,默默地低头织着绳衣,一直到伏在桌上睡去(《父亲的绳衣》);在落雪天里,她独自趋车去陶然亭,踏雪过小桥,来到君宇墓前,抱着墓碑,低低呼唤,热泪融化了身畔的雪,临走时,还用手指在雪罩的石桌上写下“我来了”三个字,才决然离去(《我只合独葬荒丘》);在白雪铺地、新月在天的时日,她肠断心碎,低泣哀号,恨不能用热泪去救活冢中的君宇,唤回逝去的英魂(《肠断心碎泪成冰》);她面对着那一棺横陈、摇摇神灯,痛悔万分。她责问自己:“数年来冰雪友谊,到如今只博得隐恨千古,抚棺哀哭!”她怨艾死者:“你为什么不流血沙场而死,你为什么不瘐毙狱中而死?却偏要含笑陈尸在玫瑰丛中,任刺针透进了你的心,任鲜血掩埋了你的身,站在你尸前哀悼痛哭你的,不是全国的民众,却是一个别有怀抱,负你深爱的人。”(《梦回寂寂残灯后》)不论是责己或尤人,都出自她那一颗慧心,满腔至情。
在1927年的清明节,她在陶然亭高君宇墓畔,写下了扣人心弦的《墓畔哀歌》敬献给亡灵。她愿醉卧墓碑旁,任霜露侵凌,不再醒来。
当我们读这些凄苦哀惋的爱情倾诉时,不难发现:在石评梅的爱情思想里,既有渴望冲破束缚向往自由解放的独立思想,也有坚守忠贞的传统思维。而在她倾诉感情倾吐心声的深情里,她更多的是一个坚守传统爱情的忠贞女子。
在创作这些散文的过程中,石评梅写自己所见所闻所感所受,出自内心,发自肺腑。她总是从自己的本心出发,向内求索,写自己的哀愁,写自己的爱恨。
二、情深意长写亲情
自幼被父母看作掌上明珠的石评梅,自然对父母有深深的依恋;当人生风雨袭来时,父母亲情便是其心灵的庇护。不仅像《母亲》《归来》,写出了她对父母的一片挚情;即使在像《父亲的绳衣》《醒后的惆怅》;这些哀念君宇的散文里,也时有对父母的呼唤:她说,“在天辛死后,我已整个的跪献在父母座下了”;她要向母亲讲述她那“奇异的梦”。
她不忘感恩,常常自愧自责。她深知自己的根在何处,也懂得父母和亲人始终是滋养自己的土地。细细品读石评梅写亲情的作品,一方面感受到了她内心的情深意长,一方面感受到她的愧疚和忧愁。在她内心无比痛苦忧伤的时期,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自己的亲人,感恩着自己的父母。她深知自己的内心,也深刻挖掘自己的真情,用饱含激情和泪水的笔书写自己对亲人的无限柔情。
三、冰清玉洁写友情
当然,在人生的凄风苦雨中时时给石评梅以救助、慰藉的,还是庐隐、陆晶清等挚友。她们的友谊是其颠簸在人生苦海中的温馨港湾,因而也是其散文的共同主题。像石评梅散文中的《玉薇》《露沙》《梅隐》《漱玉》《素心》《给庐隐》《寄山中的玉萧》《婧君》《寄海滨故人》等等,都是友爱的心声。在这类散文里,她向友人传递着彼此的消息,公开着自己的秘密,倾诉着内心的苦闷;同时,她又深深地同情、慰藉着他人的痛苦与不幸。尽管聚散无常,天涯海角,但她们互相理解,心灵相通,这也是石评梅内心最大的慰藉。
总结石评梅的作品,有以下几个特征,
一、忧愁惆怅,爱恨缠绵
石评梅的生性和经历,注定了愁和泪伴其一生。她的散文,就是她那根纤细敏锐、多愁善感的心弦,在人生凄风苦雨中的颤动。石评梅的愁,其根源既来自理想与现实的矛盾,亦出自她自身的心理的冲突。前者固无力改变;后者更难以超越。她的爱情悲剧,实质上也是心理悲剧。因此,在爱情上,一方面她爱得那么执著;一方面她又爱得那么痛苦。感情与理智,爱欲与道德,时时在内心交战;但终未能冲破自己筑起的藩篱,实现自我超越。直到高君宇死后,她才觉悟了“从前太认真人生的错误”;不过,这种“觉悟”,并未达到思想桎梏的真正解脱;反而又将自己束缚在另一种传统观念里,她要做一个“殉情”者,用自我牺牲,去补偿自己欠下的情债。这就不能不使她继续挣扎在爱的痛苦里。
在人生观上,石评梅也表现出矛盾的苦闷。她说,她的心情,“有时平静得像古佛旁打坐的老僧,有时奔腾涌动如驰骋沙场的战马,有时是一道流泉,有时是一池冰湖;所以,有时她虽在深山也会感到一种类似城市的嚣杂,在城市又会如在深山一般的寂寞”。(《寄山中的玉薇》)
二、悲伤哀婉,空灵冷艳
石评梅由于独自向内心求索,因此她的一颗诗心便不断地在现实与梦想中不断碰撞,既孤独寂寞,又想象力非凡,因此她的作品既能展现内心的矛盾,又能表达渴望唯美的梦想。她的文风非常清新,与众不同,缠绵悱恻,哀婉冷艳。她时而幻想去主宰命运:“命运是我们手中的泥,一切生命的铸塑也如手中的泥”“我们怎样把我们自己塑造呢?也只在乎我们自己”;但转而便又陷入宿命的悲观:“我也觉得这许多年中只是命运铸塑了我,我何尝敢铸塑命运”。她说,她愿做个“奔逸如狂飙似的骏马”,把生命都载在小小鞍上,去践踏翻这世界的地轴,去飞扬起这宇宙的尘沙”,使整个世界在她足下动摇,整个宇宙在她铁蹄下毁灭;然而,她终做不成天马,因为她本不是天马,而且每当她束装备鞍驰驱赴敌时,总有人间的牵系束缚,令她毁装长叹。她曾不解造成其命运的是社会还是自己?终未能找出答案:她也企图探索人生的究竟,同样得不到解答。她感到信仰的迷惘;她甚至对她所执著追求的爱,也产生了怀疑,她说:“青年人的养料惟一是爱,然而我第一便怀疑爱”,认为:什么“甜蜜,失恋,海誓山盟,生死同命”,这一套都是“骗”“宇宙一大骗局”,只有“空寂”才是“永久不变”的,因此,她要在“空寂”中生活,将心付于“空寂”(《给庐隐》)可以说,石评梅的散文,就是她心灵的挣扎和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