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小事】愿草原风把眼睛吹回童年(散文) ——希拉穆仁之旅之三
一
帐篷帘子轻轻一掀,我家老大带着一股草原风钻了进来。尽管声音很低,还是惊醒了我:“妈,在帐篷里休息,感觉咋样?”
他说着话,把一只很小的白塑料袋递到我的面前。然后敞开袋口,露出挤作一团淡紫色的扎蒙花儿,看上去,宛如一大把又碎又小的星星:“草原上遍地都是,摘点儿回去炸酱,可香了。”
我点头,思绪却留在方才的梦里:草原风忽然来了个俯冲,掀起一弧绿浪,把五湖四海来参加“共瞳公益计划”的二十八个娃娃吹得东倒西歪。被风撵着的孩子们“嘻嘻哈哈”,你追我赶地奔向天边那堆雪白的云。
“你弟弟呢?”我问。
“又去镇上接人了。这地方不好找,游客的手机没信号,他就得一趟一趟地跑。”
别说外地人了,就连一向开车不迷路,草原出生的老大,也在这里栽了跟头。头天载我们进入希拉穆仁草原的时候,导航就像那搭在敖包上一截一截的哈达,零零散散,时有时无的。最后,把我们扔在牛蹄踩出的小路上。不足三个小时的路程,竟然走了五个多钟点。眼瞅晚霞映红了天边,老大摇下车窗对迎面走来,马背上的牧人喊:“大哥,哈斯部落咋走?”
牧人“吁”地收住缰绳,跨下的枣红马仰起头“咴儿咴儿”叫着,像是对我们问好。“不远,”牧人鞭梢往北点了点,“翻过前面那道坡就是。”
这时候,西边的霞光正把半边天烧得透亮,映红了牧人的脸。牧人呵呵笑着又说:“其实,草原风就认得路,只要不变天,你跟着风向走,保准不转向。”
“拿风当导航?没听说过。大哥,您真幽默。”
车里车外一片笑声,笑声被风撕开,撒在一望无际,绿油油的草尖尖上。
二
“突突突……”
“嘀嘀嘀——”
此时,老三的摩托与一辆银色小车一前一后地停在帐篷对面的一号营地前。几只百灵鸟儿被惊得“扑棱棱”展翅,腾空而起的声音像一串银铃铛,脆生生地。
老三打开小车后备箱,取出一只拉杆箱,递给刚刚下车的年轻女人。草原风沿着绿草,“沙沙”作响,像在鼓掌,欢迎来自远方的客人。
女人牵着一个大约七、八岁的男娃娃,孩子的镜片被日头下闪闪发亮。他抚了抚眼眶,怯怯地四下张望,一阵风掠过,孩子的嘴角立马翘了起来,欢快地喊着:“妈妈,这里好凉快!”
老大提着扎蒙花过来,冲孩子眨眼:“小朋友,欢迎来草原!把扎蒙花炸成酱蘸羊肉,天下第一香。送给你好不好?”
孩子望向妈妈。女人露出白生生的玉牙笑着说:“收下吧,谢谢叔叔。”她把鬓发往耳后别了别,“我儿子刚上一年级,左眼一百五十度,右眼更差。听说望远能缓解,就过来试试。”
老三媳妇迎过来说:“这是共瞳公益计划的第一营地,也是五个营地中条件最差的,常停水停电,网时有时无的。”
另一位妈妈笑着接话:“我感觉没网对孩子更好。”
没网对孩子更好,这位妈妈说的也对。在信息流通的今天,有人把网络比作旧时的毒品,只要往床上一躺,与古代捧着烟枪的动作一模一样:同样的沉默无语,同样的双眼无光。有多少恩爱夫妻捧着手机同床异梦,在无声中离散。又有多少青少年住在父母隔壁,却用耳机与父母筑起心灵的高墙。
正说话呢,几个学骑马的娃娃,跟在教练的后面,缰绳被草原风抖得笔直。另外的孩子们三三两两,在草地里奔跑摔跤打滚儿。这些从天南地北赶来的孩子们,大的十二岁,小的只有四岁,多数跟妈妈而来,其中,患近视的就占了一大半。剩余的有因自私腼腆,妈妈带出来磨炼个性的,有孤独忧郁,过度内向的,也有专程来草原游玩避暑的……新来的男孩儿跳着脚喊:“妈妈,我要去跟他们一起玩!”
女人顿了顿,老三笑了:“让他去吧。这地方是艰苦,但离公路远,没车没人,安全得很。巧了,今晚有篝火,呵呵,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可以享受烤全羊,奶茶管够。”老三说着,指向远处几间雪白的蒙古包,“明儿天一亮,就带孩子们上大敖包山望远,但愿草原风能把娃娃的眼睛吹回童年!”
女人一扭头,他家孩子早没影了。
三
一号营地满了,别的营地又太远,我们只能白天搭帐篷,夜里赶回市里的家。留下老三继续他的“共瞳公益计划”。老三作为“共瞳公益计划”的发起人,从青岛回来一直没抽出时间回去看看。不只为妻儿居住的一号营地奔波,还有另外四个营地也需要他。
有个八岁的近视男孩儿名叫当当,原先也住在第一营地。当当聪明才智,功课也好,只是挑食不合群。夜晚翻来复去,不好好睡觉。当时,第一营地因房间少,一间房需分配两对母子居住,仅仅两晚,当当夜晚的不安宁,就直接影响了睡眠不好的对铺妈妈。为此,小朋友们也不和他玩儿。几次换房不理想,只得分配当当母子到房间宽裕的第二营地住单间。
老三经常组织营地之间的互动:就着草原“呼呼”的西北风,娃娃们在草原上追蝴蝶、捉蚂蚱、摘蘑菇、摔跤、数星星、看月亮……草原风不允许娃娃们掉队,只管把花香、马汗、湿土味一股脑儿塞进孩子们,包括当当的鼻孔里。刚开始,当当只是远远观看,或者忍俊不禁,“嘻嘻”地笑出了声,渐渐地就跟在队伍后面玩儿。没多长时间,孩子们在草原上玩游戏时,笑声数当当响亮。
草原风吹黑了当当的脸颊,也替当当找回了自尊,没改掉他的敏感,却找回了他的自信。最最重要的是,因为坚持户外望远,当当的眼睛从原来的125度、150度,双双退到100度。
离开草原那天,当当妈妈说孩子的睡眠有所改善,与我家孙子成为好朋友的同时,还有许多小朋友。当当还说:他喜欢草原风吹动的蓝天白云,绿草野花,喜欢听马儿在风中打响鼻,也喜欢追着羊群在草原风中跑,明年暑假还想来。
四
我是在短视频《希拉穆仁回忆录》里认识虫虫妈妈的。她很优秀,把来希拉穆仁草原居住的二十天,儿子虫虫与小翼的日常,学骑马的全过程,包括草原生活的点点滴滴,都写进了自己的备忘录里。其中有这样的句子:“2025年7月10日下午七点四十分,我站在希拉穆仁的边界,风从衣领中灌进,我算不清自己是第几个抵达这里的陌生人……7月27日踏上归途,看着她抱着行李走出大门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期待下一次的相逢……当我们带着彼此的汗味离开,北京的地铁上,我忽然闻到草原的夜风……”
虫虫妈妈的短视频里:有草原风中燃烧的篝火,手把肉的清香味儿,有草原风里奔跑的马、牛、羊群,流动的蓝天白云,有牧人清脆的响鞭与口哨声,也有耸立在草原风中,大大小小的敖包,褪了色的哈达,闪烁的星河倒影……
了解老三的人问他,如此费心费力做公益图个啥,他笑着回答:“很简单,我儿子去年暑假,听从专家的建议,来希拉穆仁草原住了一个多月的蒙古包。每天坚持户外望远四、到五小时,视力有所恢复。呵呵,没别的,只愿把我的经验分享到天南地北,让五湖四海的娃娃们涌进大草原这座敞口熔炉,来接受大草原的风吹日晒,眼睛回到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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